陆是闻用了些力,江荻的头发瞬间被揉乱,推拒着骂了句脏话。
那只手滑到后脖颈,贴着皮肤不轻不重掂了掂,像在惩罚一只不听话的猫。
“把手拿开。”江荻挥掉陆是闻的手,总觉得被对方碰过的那小块地方有点烫还有点发麻,使劲搓了几下。
脖子后的皮肤原就比别处嫩,很快红了。
陆是闻视线浅浅停留,挪开,遮掩掉暗藏的情绪。
……
*
下午考试又是梁主任监考,为避免相互作弊,他让大家把桌子拉开,单人单桌。
教室里一片怨声载道,只有江荻果断起立,搬着桌子去到最后贴墙根坐着。
老梁难得见他配合,忍不住夸了几句,最后话又绕回陆是闻,感慨道:“近朱者赤啊,最近连江荻都听话懂事不少。”
江荻没吭声,他其实是受够了思春的吕科唉声叹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再当众制造一起流血事件,吓着老梁。
考试一直进行到晚自习前,江荻把白卷交给课代表,跟他换了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站起准备叫陆是闻去吃饭。
刚走到他跟前,兜里手机响了。
江荻掏出一看,是宠爱医院的小鹿打来的。
他按下接通。
“江荻你在学校?”
江荻嗯了声。
小鹿:“是这样,我刚出门的时候看到关老爷子了,他跟一个男的一起进了老城棋牌室。”
小鹿语气有些担忧,“那男的就住医院附近,前段时间赌博欠了一屁股债,讨债的正满世界找他,还来我医院问过几次。”
江荻脸色沉下来,他知道那家棋牌室,关逢喜没事总爱和几个老头聚在这里聊天打牌,还曾被诓着花高价买了个仿古砚台,得知是假货后差点被气住院。
小鹿:“你赶紧和你姥爷联系一下,我怕他被骗。”
江荻抿唇,说知道了,小鹿还想再交待两句,江荻已经挂了电话。
“晚饭你跟吕科他们去吃,我有点事。”江荻和陆是闻交待完,转身就走。
刚迈出一步,胳膊被拉住。
“你电话声音有点大,我听到了。”陆是闻顿了顿,“一起。”
他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平静,仿佛狂风暴雨到了他这里也会变得云淡风轻。
江荻扭头,如今他自然不会再把陆是闻当成一个寻常的书呆子看,毕竟谁家好人会跟廖北那群混社会的称兄道弟。
但他就是不想陆是闻卷入自己家的破事里,更不愿他看到自己在面对关逢喜时,无能狂怒的窝囊样子。
“不用。”江荻尝试抽手没抽开,疲惫混着愤怒担忧一起涌上心头,不禁加重语气,“我说过,你没必要管我。”
“江荻。”陆是闻唤了声,幽沉的眸子在此时竟令人有些安心,“你也管过我,这样才公平。”
江荻愣了下,反应过来陆是闻说的是之前台球赛的事,一时竟找不到理由反驳。
趁他语塞,陆是闻拉着他直接出了教室……
……
*
夜晚的老城昏暗阴森,路旁还有烧纸留下的灰烬。
棋牌室就藏在这条巷子末尾,门被一块脏兮兮的棉布帘遮着,微弱的光透过缝隙渗出来。
江荻和陆是闻在门前停住,还没掀开布帘,就已听到里面传出的嘈杂声。
“关老爷子,您还要我说多少遍?您这钧瓷是现代高仿的,是不是手工烧制都两说,最多也就值百十块钱。”
“扯他娘的蛋!”关逢喜大骂,“老子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晚清上等货!”
“晚清?我看是晚上清仓处理的还差不多。”
一阵笑嚷伴着呼呼啦啦的洗牌声后,男人语气已变得有些不耐烦:“快别在这儿站着了,是你跟我说今天来找我买银元,我才一直给你留着没出手,结果你就带了这么个破烂来,还说要跟我换。都这么大年纪了,好意思么您?”
“钧瓷是我从老杨头那儿收的,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汝阳人,还能有假?!你小子到底识不识货!”关逢喜嗓门更大,但隐约已带上一丝不自信,“不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儿子,他儿子能作证!”
“谁卖您的,您找谁去。反正要拿这么个破烂来换我的银元,门都没有!”
“你!”关逢喜的声音静了下,再开口明显软和下来,多出几分示好,“你就再看看,真不是孬货!就再、再看一眼……”
啪。
有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
江荻和陆是闻互看一眼,脚一迈同时冲了进去——
屋子里乌烟瘴气,支着几张麻将桌。
关逢喜坐在地上,手捂着腰,他旁边还滚落着一只钧瓷小壶,壶盖摔掉一块。
江荻二话不说,上前先将关逢喜扶了起来,关逢喜看到他一时也有些错愕。
“你小子怎么来了?”
江荻没回话,在确认关逢喜无恙后,抬眼冷冷看着牌桌上的一众人。
“谁推的。”
在场人里有些认识江荻,知道关逢喜这个外孙不好惹,示意大家别乱说话。
江荻视线一一寻过,最后落向其中一个男人。
他之前见过他,就是在家里差点用银元,把陆是闻的手串从关逢喜手里换走的那个。
江荻问关逢喜:“是他么。”
关逢喜一把推开江荻:“你少管我!”说着把钧瓷壶捡起,小心翼翼吹了吹,心疼的直倒气。
“关老爷子,别傻了,这真是高仿货。”男人畏惧江荻,态度比之前好了不少,起身拿过关逢喜手上的壶,解释给他听,“喏,看见壶底写的字了吗?梧、州……梧州在哪儿知道不?在广西。您告诉我,广西哪儿会产钧瓷?”
关逢喜也傻眼了,张着嘴喃喃:“不能够啊…这是老杨头临死前给我的,他说是好东西。”
“他人都没了,就算骗你又能怎么样,你难不成还下去找他?”男人重新坐回牌桌,对江荻说,“这老爷子脑子怕是糊涂了,你赶紧带他回去。”
关逢喜仍陷在巨大的打击里,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尾椎骨一个劲发疼,身子颤了颤险些又摔倒。
江荻忙去扶,关逢喜悲愤交加,竟将怒气全部发泄到江荻身上,抬手便打。
江荻下意识闭眼,意料中的拳头却迟迟没落下。
他眉心皱了皱,睁开,只见一只手稳稳抓住了关逢喜的手腕。
“壶我要了,你跟我们走。”声音不轻不重,却极有震慑力。
关逢喜怔住,保持着这个动作扭头。
“你?”关逢喜认出陆是闻,瞬间再次窜起火,“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拿,言而无信!”
陆是闻沉默的看着他,淡声问:“那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关逢喜神色变换,被问的明显有些心虚,但还是强撑底气道:“少、少废话,你说你要买,你能出多少?”
“他银元卖你多少。”
“五千!”男人凑热闹不嫌事大。
陆是闻眉梢微扬,低声重复:“…五千。”他掀起眼皮,“凭什么。”
男人一听不乐意了,从兜里掏出块绒布,仔细翻开:“小子,今天就给你涨涨见识。”他将包着的银元拿出来递过,得意笑道,“怎么样,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袁大头。”
陆是闻没接,借着头顶的光浅浅扫了银元一眼,再次看关逢喜:“您走眼了。”
走眼是文玩圈黑话,指东西是假的,买主上当了。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男人的脸顿时绿了:“臭小子你说什么!”
陆是闻不与他多言,拉着同样满脸意外的关逢喜和江荻往外走。
“站住!”男人冲上前堵着门,几乎咬牙切齿道,“诚心来臊老子面子是吧?想害老子?”
男人平时没少做倒买倒卖生意,不少人都从他手上收过文玩,这要是传出去他手上的是假货,今后别说这条路被堵死,他这人怕是都不知道会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