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后一周除非翻身坐起有点疼,其他时候就跟没事人一样。
俞景然还记得葛琦说的话,一字一句清楚地记得,“现在还会不会难受?”
“不会了。”
刚剖完一年的时候,他还会觉得伤口偶尔有些痒,现在没有任何感觉,不是洗澡的时候看到,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剖过。
当然,怀孕前他也从没想过怀孕期间和生的时候会有这么多事情和难关。
想到的话,或者知道的话他可能就没勇气生了。
当初真的是一拍脑门,再加上父母也支持,他就去生了。
俞景然帮奚琪把裤子穿好,拉链重新拉上,牵着手一起坐在沙发上。
奚琪不敢看俞景然是什么表情,聪明如对方,一定听到葛琦的话就能想明白一切。
如果可以,他现在不想跟俞景然独处,但情况无法控制。
俞景然握住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轻声问道:“白白的生日是哪天?”
“三天后。”
“我记得你是十二月下旬离开,是不是那个时候已经怀孕了?”
奚琪:“……”
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但逃避终究不是一种积极的态度。
他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勉强承认道:“是的。”
接着他就听到俞景然又问:“你当初忽然离开,是不是因为已经怀孕了?”
奚琪说不出话,甚至不太敢看俞景然的表情,只好点头。
“觉得我讨厌小孩,害怕我反对?”
这个问题上,奚琪罕见地摇头。
“不是。”奚琪说:“我知道你是很讨厌小孩,但如果我真的想生你也不一定会怎么样,毕竟你不是极端分子,但我就是觉得……”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当时的心情很复杂,首先孩子是他自己要生的,跟俞景然没关系,其次俞景然不喜欢小孩,他不想勉强一个人去承担另外一个小生命的重量。
反正他家庭条件好养得起,就打算离开自己养,想让这段过去成为俞景然心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感情经历。
而且俞景然当时还是个穷学生,让一个本来就不喜欢孩子不想要孩子的穷学生去养个小孩,真的很强人所难。
他最终只是说:“就是觉得我一个人养也可以。反正最初的时候也是我自己喜欢小孩,想生一个,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决定负责。”
而且他原本就决定一个人养,只是没想到俞景然在和他重逢后会主动找过来。
俞景然慢慢串起所有曾经发生的事情,最终一个念头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你当时追我,就是想生孩子?”
还是想跟他一个当时还算陌生的人一起生?
这件事情在旁人听起来可能非常荒唐,但放在奚琪身上也并不那么荒唐。
首先奚琪很喜欢小孩,其次奚琪的家境一看就很不错,自己养孩子也完全可以负担的类型。
这种情况下如果想要个孩子,又不想被分走家产,去父留子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孩子的父亲不是必需品。
俞景然的脑子里,理性又清晰地理出这么一条思路。
他垂下眼皮,想明白自己当初的位置。
他就是被去父留子的那个“父”?
他一直很奇怪,奚琪最开始明明没多喜欢他,却坚持追求他,对他的冷脸和拒绝都表现得很无所谓,追到手在一起后没多久就想和他滚床单,对于滚床单的事情表现得非常积极。
所以事后他一度以为奚琪是想得到他的身体,但这次重逢奚琪又否定了这个答案。
现在看来的确不是想要他的身体,只是单纯地想跟他一起生孩子。
“所以第一次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不能生是骗人的?”
“……是的。”
俞景然低声问:“为什么找上我?”
奚琪缩着脖子,声音越来越小。
“那个,你基因好……后代的基因嘛,总是想改良一下的。”
俞景然:“……”
他忽然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单纯从基因的角度来讲,他的基因也许是不错,身高和智商都高于平均数字,目前家族也没有任何十分明显的遗传疾病。
但他还是觉得整件事情很冲动,很不可思议。
“为什么是我?”俞景然回忆从前发生的事情,还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你是怎么知道我,怎么会选中我?”
奚琪耷拉着肩膀缩着脖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并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俞景然又想起一个曾经的怀疑,他身边认识的人跟奚琪说过他。
这个怀疑越来越清晰,如果不是身边熟悉的人出卖他的行踪,奚琪当初怎么可能次次都堵在他去实验室的必经之路上,又清楚他的行踪每次都按时堵到?
他干脆直接问:“你最初认识我朋友里的谁?”
奚琪:“……”
他看俞景然已经猜到,并且恰好点明这点,觉得大约是瞒不了多久。
他总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就跟表弟一家绝交对吧,迟早会见到。
如果俞景然想跟他在一起,逢年过节可能也会遇到表弟一家,藏不了一辈子。
他小声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保证不能去为难他。”
“他对白白很好。”奚琪说到这里忽然慢慢有了点底气,俞景然的亲儿子还捏在他手上,“他对你亲儿子很好,给白白买了很多玩具。虽然提供了你的信息,但决定是我做的,我为这件事情负责。”
俞景然第一次非常清楚地从奚琪嘴里听到白白是他亲儿子这句话,有些恍惚。
好像天上掉下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馅饼,而这个巨大馅饼第一次砸中他。
因为喜悦太多太大,已经快把他砸得昏头昏脑。
他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帮奚琪养孩子,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生的,是奚琪的孩子就可以,他不想问孩子的另外一位父亲或者母亲是谁,怕知道后会钻牛角尖。
但事情峰回路转,白白居然是他跟奚琪生的。
恍惚之下,他轻声回答:“不会怪。”
奚琪悄悄抬头去看俞景然的表情,意外发现俞景然的表情里竟然有些恍惚。
没有什么嗔怪怨怼,也没有任何质问愤怒,只是有点恍惚,好像还对这件事情回不过神来。
……有那么夸张吗?
奚琪在心里面忐忑了下,小声说出表弟的名字:“蒋思安。”
“蒋思安?”俞景然显然记得这个从前在实验室里跟他是同一个导师的学弟,“我记得他是S市本地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甚至关系还好到蒋思安每天出卖他行踪的地步。
“那个,我妈妈和他妈妈是亲姐妹,他妈妈当年嫁到那边去的,后面变成本地人的妈妈。”
俞景然瞬间懂了。
比起实验室里不太熟悉的学长,也许还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哥更熟悉一些。
他沉默下去,很久都没有说话了。
奚琪看俞景然很久都不说话,终于忍不住小声说:“从前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好,太冲动了,跟你认真地道歉,对不起。”
俞景然回神,看着表情里满是忐忑不安的奚琪,手指轻轻抚摸过奚琪漂亮的柳叶眉。
站在男性的角度来看,很多人想管生不管养,无痛当爹。
但俞景然从来没这么想过,他不喜欢小孩更不想生,觉得自己既然不喜欢就别生小孩让孩子也痛苦。
他从前并不想生孩子。
他非常洁身自好,从不滥交,不喜欢的不想多看,如果能发生关系,那一定是非常喜欢。
他也很在意自己的一切,瞒着他偷偷生孩子就像是偷走他的东西,却不告诉他。他应该有一种被冒犯以及被蒙在鼓里的愤怒,但完全没有。
事实上,他现在开心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一次觉得原来语言是如此的贫瘠和匮乏,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