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这样子挺像之前某次学术会议。
贺一言跷着二郎腿抄手仰靠,给楚鸿一个斜斜的余光:“就是说,你不能百分百交付,对吗?”
连对话风格也很像,果然,贺一言还是那个说话往华点上戳的贺一言。
靠,楚鸿一向满意自己的手工艺,不管是给逮耗子造模,还是搓电极,还是烘焙,还是其他。他就是翻着教程现学,也得给他造出来。不仅要做人饼,还要做小狗饼。
利多和普鲁在楚鸿的脚边呲牙,不知道互相在汪什么。
“可以交付,”楚鸿回他,“有没有电脑,我想统筹下时间。”
贺一言找来笔记本给他。
楚鸿忙自己的,贺一言就在一边逗狗玩,等楚鸿做好计划,去厨房了,贺一言就抱着利多坐到沙发上,一个正好可以看到楚鸿背影的角度。
既已见过真面目,私下的楚鸿便不再有任何伪装,完全真实。这也让贺一言确定,在冬天楚鸿没法继续穿他那几件丑polo衫时,他依然穿的是最破的衣服上班,因为醉酒那次,贺一言发现他羽绒服腋下开线,洗沙发套的时候还有少许羽毛。
房间开了空调,温暖舒适。楚鸿脱了外套,穿着一件毛衣,双腿微分而立,围着围裙在那儿揉面。
小孩比例真好。
贺一言放了音乐,班得瑞的《雪之梦》,外面阴冷阴冷的,屋内弥漫食物的酥香,这旋律令人愉悦。
他抱着狗来到厨房监工,楚鸿下意识:“我没摸鱼。”
“……”贺一言缓缓踱步,“没说你摸鱼。”
楚鸿揉着面吐槽:“其实你还可以买个厨师机。”
“哦。”
贺一言靠近楚鸿一些,大概是肩膀相接的距离。他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又不像是某种面点散发出来的。
贺一言往别处嗅了两下。
楚鸿问:“怎么了?”
贺一言:“闻到一股奶香,你烤了什么?”
“还没开始烤……”楚鸿把口中的已经很小的糖丸咬碎,“我在吃糖。”
贺一言:“哦……还有吗?”
楚鸿:“有的有的,在我裤子口袋里,你摸摸。”
贺一言:“……”
贺一言半天没有动作。
楚鸿冲贺一言那边稍抬起胯,说:“两边都有。”
楚鸿的眼神天真烂漫,贺一言看向别处,快速地从他裤兜里掏出一颗奶糖,立马撕开放嘴里,扔了垃圾就要出去。
“诶,能再喂我一颗吗?”
贺一言背影僵住,缓缓转身。
楚鸿双手陷在面团里,一脸无辜道:“嘴巴闲得很。”
贺一言走到楚鸿身后,伸手探进刚才那个裤兜,探到底,什么也没有。
这条休闲阔腿裤加绒加厚,荷包的内胆却只有薄薄一层,楚鸿大概是没穿秋裤,肌肉和皮肤的质感都清晰得宛如没有那一层内胆。
贺一言很快收回手,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火炉。“没了。”
贺一言的眼神沉下来,喉咙里一股邪火。只是楚鸿看不到,只能从那声短促的“没了”里感受到一丝奇怪的威胁。
楚鸿被那阵转瞬即逝的触感搞得宕机三秒钟,还没反应过来,贺一言的手已经探进另一边,摸了颗糖出来,撕开,捏着一角送到他嘴边。
清醒过来的楚鸿想,我是发了什么癫,让他喂我。
“张嘴啊。”
“哦哦……”
还在哦呢,贺一言趁他哦圆的嘴,把糖挤了进去。动作很快,手指不可避免和嘴唇接触到一点点。很短暂,像蚂蚁爬过了,蚂蚁不见了。
贺一言又去阳台抽烟了。
最快出餐的是马芬杯,这个东西搅合搅合糊糊,倒进模具就能开烤。
一箱出炉四个,贺一言把它拿到阳台的小木桌上,倒了一杯热牛奶。取出一个,用刀对半切开,纵切面是蓬松的糕状质感,好治愈。
贺一言咬了一口,微甜,湿润绵密,带着冒白烟的热度。他想起了之前某次学术会议,他故意抢走了最后一个马芬杯,那个楚鸿想要的。
真好吃啊,想偷个楚鸿放家里专门做小蛋糕。
贺一言阴暗地回头望了一眼,又把脸埋进掌心之间。
楚鸿累死累活一上午,终于做完大部分。中午两人面对面坐着吃点心。
黑松露菇菌佛卡夏,一人一半。妈呀这个香,楚鸿忽然觉得自己在申江搓面包可能会更快发财,他真是个手作天才。
贺一言细细品味,看上去相当满意。
贺一言:“听说在你们那边,是老公做饭。”
“啊?哦……”楚鸿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们家是我爸做饭。”
贺一言:“你也做饭吗?”
“?”楚鸿歪头迟疑,“做……的吧。”
贺一言:“那你女朋友好幸福啊。”
“咳咳咳咳咳咳……”
楚鸿狂咳,贺一言递上温水,楚鸿灌了几口,缓过气儿来:“我没有女朋友。”
“——噢哦。”贺一言像掰馍一样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以后想在申江找还是回家找。”
这次楚鸿有心理准备了,但看到贺一言那张脸时,还是忍不住发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在大领导家里吃饭,还和他谈个人问题?
第40章 首剂效应(2)
楚鸿舌尖抵在齿后,眼神回怼,吐出两个字:“随缘。”
他已经全身心戒备起来,准备应对贺一言的其他发问。
他不反感这些问题本身,能否拥有一段令人满意的感情本就不受个人控制,没谈总是不合适,谈了也没义务告诉任何人。
烦的是会幻视某些特别热衷别人家长里短的亲戚和刚认识就问东问西没边界感的人——没谈?该谈了。不想谈?你还没遇到那个对的人。计划以后再谈?这不是你计划不计划,这是当人的责任。
在这一点上楚鸿和闻静姝高度同步,想把创到面前来的性缘脑都片儿了。
就在楚鸿憋了一口气即将大编瞎话时,贺一言点头以示赞同:“好巧,我也是。”
楚鸿:“……”
好,好好好。
这感觉就像拳击台上两个人正要打架,一个人突然亲了另一个人一下。楚鸿一颗心吊到嗓子眼,结果咚一下砸地。
楚鸿酝酿了一番,还是打算反客为主,他试探问:“贺总监,你喜欢什么样的啊?我看上次那个孔小姐各方面都挺好的啊,为什么……”
“你觉得她挺好?”贺一言打断施法,眼神一凛。
“啊?”怎么扯到他身上来了,给楚鸿整不自信了,“不、不好吗?”
贺一言加重了声音:“好吗?”
楚鸿把剩下的一块面包都塞嘴里,模糊吐字:“我又不认识她,她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一言说话很慢:“是跟你没关系。”
楚鸿:“……”活人还能把天聊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贺一言刻意为之,一百八十度转弯的谈话打散了楚鸿最初的问题,贺一言喜欢什么样的。
楚鸿想了一下,他觉得,无论如何得是个工作狂吧,不然以贺一言的状态,必然出现单方情感忽视,不能长久维系关系。母单的楚鸿自认为了悟情关,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这其实是个伪命题,如果“随缘”是真心话。
接下来贺一言没怎么说话,楚鸿心里反而毛毛的。他原本在犹豫要不要问放假前那几天贺一言怎么了,但很突兀,贺一言已经恢复正常了,他们似乎也……没那么熟。
这种毛毛的感觉,在最初入职的时候出现过,面试时、偶遇时、说话前总打量他时,但又有细微的不一样,至于是哪里不一样,楚鸿说不上来。
贺一言现在领导不像领导,朋友不像朋友,他们算什么?今天过后,此债一笔勾销,就连债主和欠债人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