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玺的目光扫过工作台,不锈钢桌面上躺着一把十字螺丝刀。伸手握住螺丝刀,顾玺深吸一口气,在工作台的金属边缘敲出一串音符。
“叮——叮叮咚——”
第一声清脆的敲击像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零散的音符逐渐串联成旋律,在密闭空间里回荡。
这是他为韦乐言创作的安抚曲,每个音符都经过精心计算,像数学公式般精确又充满温度。
韦乐言的睫毛轻颤,顾玺加快节奏,让音符跳跃起来,金属的冰冷被赋予了生命的温度。韦乐言紧绷的手指慢慢松开,当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未消时,他终于抬起脸,眼神重新聚焦。
“顾……顾玺?”
“对,我叫顾玺。”顾玺在韦乐言身前蹲下,笑着说:“我们还没有自我介绍,你叫什么名字?”
韦乐言也笑起来,握住顾玺伸过来的手:“我叫韦乐言。”
此时,休息室门口已挤满了静默的人群。导演周运聪也过来了,本来是关心参赛队员,没想到却看了一场好戏。
此刻他激动的声音发抖:“拍下来了吗?”他压低声音问摄影师,语气中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
摄影师比了个大拇指:“全部拍下来了。”
周运聪紧紧盯着顾玺的背影,已经猜到他的身份。相似的曲风,能安抚孤独症的音乐——这名少年就是传说中的作曲人“小芦”。
“这绝对能震惊整个华语音乐圈!”
“周导。”韩漓的手搭上周运聪的肩膀,五指微微收拢,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周运聪瞬间僵住。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推着往外走,后背“咚”的一声撞上走廊冰凉的墙壁。
“干什么干什么……”周运聪下意识挣扎,却发现肩上的那只手像铁钳般纹丝不动。
他抬头,正对上韩漓那双冷得渗人的眼睛,漆黑的瞳仁里一丝温度都没有,像是淬了冰的刀锋。
周运聪喉结滚动,后背渗出冷汗,声音不自觉地发抖:“韩、韩漓,有话好好说……现在是法制社会,杀人灭口是不行的……”
韩漓微微倾身,阴影笼罩下来,嗓音低沉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杀人还是很简单的,就是尸体难处理而已……”
周运聪的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地抠住墙纸,指节泛白。
“刚才录下的关于顾玺的影像,可以删掉吗?”韩漓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空气凝滞了几秒,周运聪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最终,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最好做到。”韩漓定定看他,终于松开了钳制,周运聪如蒙大赦般踉跄后退两步,狼狈地整理着被捏皱的西装领口。
韩漓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身推门回到休息室。
室内已经清场,只剩下“天工开物”战队的几名队员。他们安静的或站或坐,目光时不时瞥向角落里的两人。
韦乐言此时已经完全放松下来,甚至带着几分雀跃,手指在空中比划着,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顾玺微微低头,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偶尔补充几句。
两人之间的氛围融洽得像是多年挚友,旁人根本插不进话。
韩漓走近几步,隐约听到几个零碎的术语——“量子算法”、“神经反馈”、“机械臂的扭矩参数”——他挑了挑眉,完全听不懂,索性放弃,转身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长腿交叠,指尖轻轻敲击扶手,耐心等待。
直到天黑,顾玺才终于安抚好韦乐言,确定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便送他回房休息。
韦乐言却仍不肯放手,手指紧紧攥着顾玺的袖口,明明比他高半头,却像只害怕被抛弃的小动物。
“顾玺明天还来吗?”他连连追问。
顾玺笑了笑,语气温和却坚定:“嗯,向你保证,明天一定来。”
韦乐言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被战队的队员半哄半拉地带回房间。临走前,他还频频回头,直到房门彻底挡住视线。
刘玉珍站在门口,对顾玺再三道谢:“顾玺,真的太谢谢你了……”
她顿了顿,像是斟酌着措辞:“很多人……其实不太能理解乐言,觉得他麻烦,甚至不愿意靠近他。但你……”
她没说完,但顾玺明白她的意思。他摇摇头,语气平静:“不客气,乐言很好,我随时愿意陪他玩。”
刘玉珍深深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她总觉得,顾玺对乐言的照顾太过熟稔,仿佛……曾经做过无数次一样。
难道他家中也有相似的病人吗?
顾玺随韩漓回到酒店,韩漓靠在落地窗边,对顾玺道:“你为韦乐言弹奏的场景被拍下来了,我会尽量让导演不要播出,但他未必愿意,你要有心理准备。”
顾玺闻言问道:“韩哥,这样导演会不会生气给你穿小鞋?我没关系的,顶多受点骚扰……”
韩漓嗤笑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力道不轻不重,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抚。
“说什么傻话。”他的声音低了几分:“要不是你的曲子,我早被公司雪藏了,哪还能站在舞台上?保护你是应该的。”
顿了顿,他的眼神暗了下来。他怕的是,只是一名普通歌手的他,保护不了越来越优秀的顾玺。
韩漓录制《铁甲巅峰》的这几天,顾玺几乎成了韦乐言的专属安抚剂。
每天一早,当顾玺来到后台,韦乐言会像只嗅到气味的猫,精准地从人群中找到他。他总是小跑着冲过来,语速飞快地念叨着昨晚想到的新算法,或是某个机械结构的改良方案。
顾玺总是耐心听着,偶尔在平板上画几笔示意图,两人一讨论就是一上午,周围嘈杂的机械调试声、工作人员的喊话声,仿佛都被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而当韦乐言的情绪偶尔波动——或许是因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或许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强光——顾玺便会不动声色地引导他坐到角落,从随身的包里取出新买的折叠琴键。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音符如清泉般流淌,韦乐言紧绷的肩膀便会渐渐放松,呼吸重新变得平稳。
有顾玺在的日子里,韦乐言一次都没发病。
他甚至在镜头前露出了笑容——不是社交礼仪式的微笑,而是真正开心的、带着孩子气的笑。刘玉珍偷偷抹了几次眼泪,小声对队友说:“从没见乐言这样开心过……”
第37章
然而,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
录制结束的那天,节目组开始拆卸设备,原本热闹的场馆渐渐变得空旷。韦乐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手指紧紧攥着顾玺的衣角,不肯松开。
当刘玉珍轻声提醒他该回基地时,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突然一把抱住顾玺, 整张脸埋进他的肩膀,声音闷闷的:“我不走……顾玺跟我一起回家……”
顾玺被他撞得后退半步,还没反应过来, 就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拍着韦乐言的背, 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没关系的, 乐言,你随时可以给我电话……”
“不要!”韦乐言固执地紧紧抱着顾玺:“顾玺跟我一起回家……”
一旁, 韩漓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怕。他盯着韦乐言环在顾玺腰上的手臂, 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刘玉珍敏锐地察觉到危险,连忙上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就带他走!”
她和几个队员手忙脚乱地去拉韦乐言,可他像藤蔓般死死缠着顾玺,任凭怎么劝都不松手。
最后是顾玺拉开他的手,承诺会经常给他电话,韦乐言才稍稍放松力道,被趁机“扒”了下来。
即使被塞进车里,韦乐言仍不死心,整个人扑向车窗,手掌“啪”地贴在玻璃上,眼巴巴地望着顾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