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你今年都三十岁了,也老大不小了。爸爸觉得,你还是把这三十万攒起来,娶一个乖媳妇,陪你走完下半生,这样,爸爸才能放心地走。”
“爸爸,你说什么呢。”连江雪觉得荒谬:
“我没有成家的打算。我现在就想您的身体能好好的,这样我才能放心地继续出去工作。”
连云里似乎是还想再说什么,但连江雪似乎已经不想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转过身,继续收拾行李去了。
思及此,连云里也不好再开口,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连江雪收拾东西的侧脸,半晌,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三天之后,连江雪带着连云里,登上了去京城的飞机。
连云里已经很久没有坐过飞机了,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一直看着窗外的云层出神。
连江雪早就戴上眼罩睡着了,直到飞机落地,他才堪堪醒过来。
“爸爸,到了吗?”
连江雪掀开眼罩,眯着眼睛往外看。
“到了宝贝。”连云里似乎自上飞机起,就一直心事重重的,回答连江雪问题时,也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直频频地看向窗外,而且神情似乎有些紧张,下梯子的时候,甚至还差点摔了一跤。
连江雪只当他这是到了新环境之后的不适应,并没有多想。
两人到了酒店之后,便去前台办理了入住。
为了省钱,两个人住的双人间。
酒店环境还不错,拉开窗户,巨大的落地窗外,还能看见不远处的京华大学。
“爸爸,你大学是不是就在那里念的。”
连江雪指着不远处的京华大学建筑,道:
“好像有在你的柜子里看到京华大学的毕业证书。”
“对。”连云里坐在落地窗前的小桌子,看着窗外出神:
“18岁那年,我拿着京华大学的通知书,坐了三十小时的火车,第一次从农村,来到大城市。”
连云里第一次看见连云里和他谈起过去,于是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看向窗外,道:
“那时候爷爷奶奶还在吗?”
“不在了。”连云里说: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发起了烧。你爷爷心急如焚,骑着摩托车走山路去给我买药,但农村的山路有些路段没有路灯,那天晚上又恰好下起了暴雨,他的车打滑,翻进山沟里摔死了。”
连江雪第一次听说自己的爷爷原来是这样去世的,心里一惊,道:
“然后呢?”
“然后,母亲也离开了家里,外出打工,没有了音信,家里只剩下你太爷爷。政府的工作人员了解到我的情况,为我们家申请了低保,让我读完了高中。”
“后来,我考上大学,你太爷爷在那时,又因为肠癌去世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村里的人凑钱,给我凑齐了去京城的车票钱,我就坐车,来到了京城。”
连云里陷入了回忆:“那时候,是我第一次来到大城市,在那之前,我连火车和公交车都没有坐过。我不会坐公交车,去学校的路上甚至还坐反了方向,闹了笑话。”
连江雪有些心疼连云里,闻言顿了顿,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嗯。”连云里仰起头,对连江雪笑了笑,道:
“后来,都遇到了一些好人。”
连江雪见连云里笑的温柔,忍不住道:
“那你和我妈妈........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吗?”
“.........”听到连江雪提起他妈妈,连江雪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随即偏过头,避开了连江雪的视线,是他一贯的做法,这次沉默的时间,也比往常思考的时间更久:
“.........嗯。”
连江雪说:“你和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妈妈叫什么名字?”
“..........”连江雪沉默了,没有吭声。
对于三十多年前的事情,连云里向来讳莫如深,直到现在,连江雪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又为什么会离开他们父子两人。
如果不是连江雪带着连云里重新回到京城,说不定连云里会带着那些秘密进入坟墓,永不对连江雪吐露一丝。
见连云里又保持了沉默,像之前所做的无数次那样,不愿意提自己的母亲,连江雪顿了顿,又换了一个问法,道:
“那........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一次,连云里回答的快了一些:
“是个性格很好的人,以及,他非常、非常、非常的漂亮。”
连江雪颇为惊讶道:
“真的吗?”
“嗯。”连云里说:“我第一次见到他,还以为见到了神仙。”
“爸爸,那你还有没有妈妈的照片。”
连江雪说:“我想看。”
连云里闻言,局促地搓了搓衣角,好半晌才垂下头,轻轻道:
“.......没有了。”
他在撒谎。
和连云里相处了三十年,连江雪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个搓衣角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但连云里不愿意给连江雪看自己母亲的照片,连江雪也不愿意勉强。
他故意扯开了话题,父子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暗,连江雪便带着连云里去了外面吃饭,吃完饭后,绕着京华大学外围,走了一圈,消消食。
就在两个人消完食,准备回酒店的时候,京华大学的校门处,忽然走出来了一个肩膀上背着书包,穿着T恤的男子。
他应该是有五十多岁了,头发白了一半,但精神状态还不错,后背挺的很直,没有上了年纪的佝偻感,鼻梁上架着眼镜,一副儒雅随和的模样,正在和身边的学生聊着天。
他原本没有注意到连江雪和连云里这边,直到学生和他道别,往公交站走去,他的视线稍稍一转,才落在了马路对面的连云里和连江雪身上。
连江雪还在拿着手机导航,准备往酒店走,没想到刚抬起头,就感受到了一阵极其强大的视线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下意识朝那阵视线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像大学老师模样的人正站在街边,眼睛正一错不错地看向他。
连江雪没当回事,继续等红绿灯,却没想到,当他走过人行道时,那个男子却大踏步地朝他走来,甚至因为怕赶不上,还小跑了起来,最终气喘吁吁地走到了他和连云里的面前。
连江雪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便开口问道:
“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男人喘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连江雪,随即又扭过头,目光投向连云里,在和连云里视线相接的一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
“云里,是你吗?”
“........”连云里看着昔日的好友,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我都老成这个样子了,你竟然还能认出我。”
“我第一眼其实也没有把你认出来,我是看到了他,他长的和你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许和兆伸出手,指了指连江雪,感慨道:
“一转眼,你和韵书的孩子已经长的这么大了,想当年,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站在他面前的连云里不知道听到了哪个字,脸色骤然一变。
他猛地伸出手,拉住许和兆的手,几乎是强行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急促道:
“我们到那边去说。”
言罢,他很是紧张地看了连江雪一眼,随即在许和兆疑惑的神情里,与他并肩走到了不远处的路灯底下,没有让连江雪跟着。
“怎么了?反应这么大。”许和兆说:
“我还没多看几眼你和韵书的孩子呢。”
“你别在他面前提起他母亲。”连云里神情很严肃:
“我没告诉他,有关他母亲的名字。”
“为什么?”许和兆惊讶道:“虽然你们已经分开好多年了,但也没必要连彼此的名字都不告诉自己的孩子吧,要做到这么绝么?当年你们分手,到底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