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字不提在被窝里的尴尬,可汤问程没有去过,他怕宝宁再用那样的眼神问一个答案,要一个“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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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了,装傻才是最有效的逃避方式。可惜顾宝宁还是没忍住,没记住。他又打算要一个“可以”。
结果汤问程让他收拾东西,他才刚回来这是又要被踹去哪儿?
顾宝宁努力吸着鼻子,这才是演,要凶狠又要可怜,要像雨夜里没人要的小狗小猫,没人撑伞的一株小草,直到被带回明亮温暖的住所。
汤问程永远分辨不清他的伤心,说一句顾宝宁顶十句,入室抢劫也没这么嚣张的。
“你要怎么走正路,我听听。”他其实笑了,笑起来便不再冷漠,多了些无可奈何可以让某些人趁虚而入。
顾宝宁闷声不吭往他下巴上撞了一下,用力过猛,亲个嘴像突袭。
磕得他嘴唇生疼,活生生沁出了血,又可怜巴巴捂着嘴,“就这么走……这都不是正路了,这简直就是康庄大道……你就说你让不让吧?”
汤问程用手背抹了一下,贼心不死,没想到贼长大了还惦记着。
他又用指腹磨了一下顾宝宁的嘴角,湿润肉嘟嘟的嘴唇,一个小口子,吻上来的时候满是杀气,没有甜蜜,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
“我让你收拾东西,你能给我倒出八百筐废话。”
顾宝宁像八爪鱼缠上来,“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要我我就打电话给西塘周刊,写你绯闻被你告到差点破产的那个!”
他手脚并用又要亲,刚才没发挥好,没有缠绵悱恻到让汤问程忘乎所以,没有抱着他叫宁宁。
幻想中的接吻不是这样的,他见过同学谈恋爱,顾宝宁青春期对他人的朦胧窥视,要黏糊糊,分不开,嘴唇对着嘴唇,就像心脏贴着心脏。
那个对象只能是汤问程,他梦到过想象过,却没质疑过。
汤问程单手抱着他要往门外送,顾宝宁扒着门框喊爸爸妈妈,指着黑漆漆的天说汤问程始乱终弃,这叫无故弃养。
老天爷怎么不收了他?
“你说了你要管我一辈子的!”
最终被捂住了嘴,差点被捂死,后脖颈被手掌掐着完全动不了,他被按在汤问程胸口那儿。
一股子香水味,冷冽纯粹,他亲手挑的,想着虽然人还没到手,可以后汤问程身上只会有自己的气味。
汤问程把他掐地晕晕乎乎,顾宝宁耳边只听见心跳一声接一声,沉重有力。
过了半会儿脸被捧着抬起来,“回梧桐路收拾东西,带我去滨大见见你教授。”
?
有救了?
顾宝宁眼珠子转了转,乱糟糟一颗头,脏兮兮一张脸在他手掌上,就这么小心翼翼看他。
夏夜里汤问程是不是还记得当年的誓言?
月亮高悬,心脏贴着心脏,就如同嘴唇对着嘴唇。
顾宝宁叹口气,戳戳他的胸口,“晕,站不起来……我要人工呼吸。”
坦白错误?做小伏低?
顾宝宁的生存之道——先得寸进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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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咯!
第15章
顾宝宁撒过很多谎。
在一个小孩子的人生中,撒谎是维持幸福生活最有效的一种手段,几乎不用付出什么沉重代价。
比如谎称自己胃疼就可以躺在妈妈怀中一整天,什么也不用做;比如流几滴眼泪说被同学欺负了就可以在炎夏时分留在家中,看错过的动画。
爱可以原谅任何谎言,因为这种底线是亲手画的,便可以一退再退。
说好拿了满分就去哈利波特城堡,可那场期末考试他没有满分,涂涂改改拿着一张卷子去了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让他皱紧眉头,他给自己打气去了顾云真床边。
姐姐看着涂改过的一百分生气,她摇头想说这不对,但她没有力气了。
顾宝宁心虚地央求:“我去让老师把分数改回来……你等我,很快的!不要生气……”
顾云真笑了一下,大概是说好。
回来的时候顾云真已经不在床位了,那是最后一面。顾宝宁在很长的时间里不断揣测,如果姐姐有什么想说的,那会是什么?
偶尔,他还是能在梦里回到那张床边,这是谎言的代价。
飞机上他惊醒,白云层叠。
汤问程坐在他身边闭目养神,他们去滨城的行程只有张全知道,两天一夜不满三十六个小时。
早上汤问程还押着他先把头发染黑了才去的机场,也许这些时间已经足够,汤问程会把事情完美解决然后带他回家。
他深知这一点,这世界上没什么可以难倒汤问程的事情,如果有,那也是自己。
顾宝宁看着他的侧脸,几乎是心满意足却又陡然升起了一阵惶恐:这种爱会有代价吗?如果有,那又会是什么?
大概是凝视热烈,汤问程掀开眼睛看到他不忍的眼神,那种伤心转瞬即逝,却被汤问程捕捉到最后一丝。
他张开手,身边的人就这样躺到肩膀,安心可以倚靠的角落唯有这里。
顾宝宁的报复心熊熊燃起,“老东西要是敢揭发我,我就栽赃他说这法子是他教的。”
“我滚蛋他也滚蛋,他滚去哪儿随他便,我反正滚回梧桐路,要不我给你开车算了?我看张全一个人累够呛。他接你出门,我开你回家,这才叫十全十美。”
汤问程的眼神像座冰山,顾宝宁在玩笑中投降,“我一进去就举白旗……教授喜欢我,模拟法庭上最爱和我吵架,别人根本吵不过他。”
顾宝宁不解释是因为不想认错,他没错。顾丰荣说,一个律师一生永远不能说的三个字就是我错了。他永远记得,永远诡辩。
汤问程刚要教训他但是宝宁凑到耳边,“你就当来这里散心,反正你从没飞过来看过我,是不是?”
心虚,于是哑巴随便翻翻杂志,轻描淡写地承认了他从没飞来看过顾宝宁这个事实。
尽管一到假期结束,顾宝宁就会被押上回家的飞机,关在梧桐路玩囚禁游戏。
空气潮湿闷热,滨大是顾丰荣的母校,再之后是顾君兰,顾君兰的孩子……
这是顾家一种执念般的传统,站在滨大的校门口,顾宝宁明白这也是汤问程一定要自己在这里完成学业的部分原因。
汤问程莫名其妙地,在顾家一个接一个的噩耗中接下了看管顾宝宁的重责。
虽然没有人在意这份责任,但汤问程有他的考量,要不要管顾宝宁是他的事,顾宝宁却不可以说“你没资格管我”。
法学院的期末过后已经没有什么匆忙而过的学生,他有些忐忑,对着汤问程讲起教授:“你真的要见他?你打算和他说什么?老东西油盐不进……”
“你没遇到过这种学法的,蔫儿坏,一句话里埋十个坑给你跳,你说不过他。”
宝宁从小就这样,害怕了废话就特别多,跟个小纸篓似的往外吐。汤问程让他闭嘴。
要论起来顾宝宁给他挖的坑还少了?他早跳习惯了。
只是汤问程进那间办公室没有超过两分钟,顾宝宁耸肩,“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汤问程随手关上门,他没什么想说的就觉得好笑,“你教授才四十多岁。”
顾宝宁口口声声说老东西,汤问程还以为起码和汤慕林差不多。过去的电话里总是让宝宁尊重长辈,少和教授顶嘴。
顾宝宁站起来也有些无语,“那和我比起来就是老东西……”
汤问程只下巴轻轻一点,“进去。”
那本杂志还没有看完,汤问程闲情逸致地坐在一边的长凳上打算继续,让顾宝宁快去快回,等会儿找个地方吃饭。
顾宝宁有些紧张,那些排练过的说辞在肚子里滚了千百次。
双手握在门把手上,他先回头看了看气定神闲的人才下定决拉开,清清嗓子冲着桌前的人打招呼,“Morning,Alex~”
教授叫谭思礼,滨城人。年轻的时候在旧金山厮杀同行,战绩斐然,花边新闻无数,不是什么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