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特自豪,颇有些邀功的意味。
闻霁看着周岳脸红一阵白一阵,大概是在想反驳的话,却又没来得及想出来,只能暂时吃了哑巴亏。
陈骁抽到只剩烟屁股,在露天阳台的外墙上随手一按,烟蒂对着栏杆外,抛一道弧线出去,素质极其低下。
他掸掸身上的烟灰,回到屋内,又好像没事人似的,跟闻霁说:“你不觉得他这人特装吗,什么丑东西都往身上穿,好像真喜欢似的。”
闻霁一时没反应过来,刚刚不是还跟他不对付着呢么,怎么吐槽起周岳来突然又变成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况且周岳明显气还没消呢,这花臂是不是缺心眼啊?
果然做人不能太有素质,便宜了别人气死自己,还是没心没肺点最逍遥快活。
闻霁看着陈骁,对人生的感悟又上了一个台阶。
“你衣柜里那几件能看的衣服平时干嘛不穿?”陈骁下一句转而对着周岳去讲了,听似话里有话,“你以为你故意穿成那土样你就是了?装给谁看。”
说完看了闻霁一眼。
闻霁一头雾水,什么是,是什么?是不是的,你看我干嘛?莫名其妙。
周岳沉默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酝酿了好一阵,才憋出一句杀伤力不怎么强的反击:“傻逼。”
陈骁眉毛一挑,转而又对闻霁说:“诶,我最近正想买个新火机呢,听说你颇有研究,帮我参谋参谋...”
“陈骁。”周岳抬一只胳膊,似妥协般指指自己卧室方向,“不滚就去房间等。”
陈骁把剩下没说完的话咽回肚里,耸耸肩,看起来是答应了的意思,胳膊一抬,却变了方向,指着阳台说:“我看你晾的那两条裤衩儿干了,我给你一块儿收进去呗。”
周岳被两条裤衩搞得脸红,懒得理他,拉着闻霁进了闻霁那间卧室:“你是不是有话,我们进屋说。”
进了屋,闻霁开门见山:“岳哥,学校的复课申请通过了,下学期开学我就返校。刚好要放假了,这个假期我还给你帮忙吧,你不用发我工资,记账就行,当我还你的手术费。”
周岳似有难言之隐,支吾了一阵,才说:“小霁,你别往店里去了,假期就好好休息吧。”
“为什么?可是我...”
可是我还想把打火机拿回来,钱还不清,我怎么开口。
“店都让人给砸了,怎么收留你,倒贴啊?”
两句话的功夫,明明已经被打发走的人去而复返,嘴里又新塞了一支烟,已经点燃了,手里把玩着一个款式独特的火机。
他扬扬下巴颏,邀功似的:“你那几条裤衩我都给你收好了,还没聊完?”
这才说了几句啊。闻霁皱皱眉头,这人怎么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
心里埋汰完,才抓到刚刚那句话里的重点:“什么?店让人给砸了?”
陈骁把火机在手里按得“咔嚓”、“咔嚓”地响,一脸意外地问周岳:“你没跟他说啊。”
听似是在征求意见,转头就自作主张,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口吻还颇有些玩味:“一点旧怨,阴差阳错找到了他脑袋上——他卖了我个人情。”
闻霁听不下去:“别人帮了你,你怎么这么心安理得?”
“我怎么心安理得,我现在不是在贴身保护他?裤衩都是我收的。”
陈骁这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刀枪不入软硬不吃,跟他计较结局无他,只会尽快送自己入土。
“况且这本来就是老子的个人恩怨,一开始没想拖累他。是他自己要把我藏起来的——”陈骁动了动还没完全康复的肩膀,只顾低头玩弄自己手里的火机。
这个火机是他刚刚在周岳的桌上随手拿起来点烟的。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特殊,但周岳似乎格外紧张,连店因他被砸了这事都不再计较,径直向他伸手:“东西还我。”
陈骁本要还给他,一伸手,摸到外壳上似乎刻着什么字,又收了回去。
他仔细看一眼,念了出来:“To...sexy...Kitty?”
难得都是他认识的词汇,念完,三个人脸色都变了变。
闻霁迷惑,周岳失措。
陈骁愣了愣,像是反刍出什么东西来,咬着牙问:“打算送女朋友的啊?但据我所知周老板现在单身吧?这玩意儿看起来有点年头了,总不能是...别人送你的吧。”
好像有什么竭力隐藏的往事,被陈骁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抖落开来,周岳有一瞬双眼失了焦,连动作都忘了做。
他颤抖着抬起手臂,张开掌心:“东西给我,然后出去。”
陈骁还要说什么,却被周岳以一记眼刀甩了过来。他的声音沉下来的时候,仿佛要把人丢到冰窟里去:“给我。别逼我跟你动手。我打不赢你,但可以和你同归于尽。”
陈骁和闻霁都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
陈骁还在犹疑间,他又上前一步,重复一遍:“给我。”
离近了,陈骁低头看向那双眼睛,才发现眼尾红了,不知是气的、怒的,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情绪导致的。
他的拇指又在那行耐人寻味的字体上抚过一遍,而后把东西转交到周岳伸出的掌心,有几分不情愿。
这样一场插曲后,谁也没了再多讲话的心思。
周岳再转向闻霁,话里已经听不出情绪:“小霁,你之前就是因为眼睛不方便,才留在我店里。现在既然康复了,不想做医生,就找个大点的公司实习,别屈才。”
闻霁点点头,他又交代道:“店里有段时间没法营业了,你最近不要来。回家的时候也小心点,注意安全。”
一场闹剧,以周岳和陈骁双双从出租屋消失而告终。后来这件事有没有解决、怎么解决,包括那个不知起源的火机,闻霁都没再听周岳说过。
转过头来,他开始发愁自己的事。
手术成功,算解决了眼前的一个大麻烦,但还有其他麻烦接踵而至。
他心里惦记着喻昉越的那支火机,有一大笔钱要攒,工不能不打。
一份简历改了无数遍,他开始海投。职位也没细看,只要是和医药沾点边的,都让他投了一遍。
原以为要等上一阵才会陆续收到拒信,却没想一家公司效率高到投递当晚就给了消息,邀他线下面试。
闻霁惊喜之余,火速和对方敲定了面试时间。加上HR的联系方式,他才顾得上看一眼公司详情。
他在招聘软件里点进主页,公司算得上后起之秀,近两年在房地产领域混得风生水起。大概是老板高瞻远瞩,未来有进军智慧医疗领域的意向,因此有了相关岗位的布局。
光从公司简介来看,是一个挑不出错来的去处。
这个馅饼如果再落到自己头上,就是第二次了。闻霁惊喜之余,有些惶恐。有第二次免不了追忆一下第一次,他几乎避无可避地又想起喻昉越来。
这段时间来,他坚持以固定的频率,隔三差五给喻昉越的账号发一条消息,无一例外收到了红色感叹号。
这会也一样。
闻霁退出对话框,憋憋嘴,声音有点委屈:“怎么还在生气啊,真是的。”
他投递的岗位名称叫“技术支持”,说白了有点像客服,对接公司新引进的一条医疗产品线,在客户咨询的时候提供一些专业知识的讲解。
不一定有过硬的医学背景,这种专门为了某一件产品设置的客服岗,稍加点培训,门外汉都可以顺利上岗,闻霁正儿八经的医学背景,优势得天独厚。
但他还是徒生出一些紧张,又翻出半年没碰过的专业课本,漫无目的地复习到后半夜才肯睡下。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信仰。
闻霁带着一肚子的墨水安然睡去。
谁成想,第二天一点专业的业务知识都没用上。
闻霁起了个大早,戴上前段时间网购的假发,对着镜子,扯了扯头顶的那根毛。整理好仪容仪表,确认没有任何不妥,才出了门。
辗转两次地铁,他终于来到那座看起来十分堂皇的办公楼下。闻霁看一眼手机,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但一抬头,竟然看到HR已经等在一楼的接待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