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联系我。”他说。
郁思白哑然接过,一言不发。
西装男没再多说,只拍拍钱翀的肩膀示意跟他们走。
“季总,借用一间会议室。”
季闻则让赵秘书带人上了楼。
郁思白抬头,才发现门外不知何时、稀稀拉拉围了一小圈看热闹的人。在杨孟越上前无声驱赶后,才渐渐散了。
墙上挂钟显示午休时间已经结束,茶水间重新空旷起来,极其安静。
只剩面对面站着的两人。
熟悉的站位让郁思白想起上周自己在茶水间,这人站在门边、笑容优雅得体,开口却就是逗他。
人是什么时候突然变坏的呢?郁思白想。
又或者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季闻则侧目看向郁思白:“郁组长,跟我……”
他本想把人叫去1702,话到嘴边却又改口。
“方便让我去一组会客室吗?”他问,“我们聊聊。”
郁思白看了他两眼,转身道:“跟我来。”
他推开一组会客室的门。
午后阳光温和地洒落,居家风格的装潢确实让人下意识放松,在沙发坐下后,季闻则忽然就想起郁思白在饭局上说的,“设计的温度”。
“有什么事吗,季总。”
郁思白先开口了,他坐在季闻则对面,双腿交叠,手交握放在大腿上,气势丝毫不落下风,目光却难掩复杂。
“是你让高向日提前告诉杨孟越的吧。”季闻则说,“我承你这个情。”
“不用。”郁思白说,“我只是为了向日。”和你屁关系没有。后面一句粗糙的话,他咽了下去。
“论迹不论心。”季闻则垂眸笑了一下,缓声说:“在外面不方便细谈。我是想说,合同的问题,我周五确实没有考虑到。无论你信不信,请允许我为自己辩驳这句——当然,我的道歉也是真心。”
“真心”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本来应该让人觉得可笑,但他此刻目光却实在真诚。
季闻则看着他,银丝框镜之后的目光从未被人看得这么清晰。
“抱歉。”他说,“虽然并非我本意,但误会因我而起,也让你产生了困扰。我该道歉。”
“周一就想说的,但……赶飞机,没来得及。”
郁思白皱了下眉,似乎不太适应。
他心里松动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
他被骗的可不少了。
“无所谓了。”郁思白说,“反正你也没打算放我走不是么,有什么区别。”
季闻则含笑看着他,摇头:“郁组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周五达成的口头约定仍然有效。”
郁思白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辞职的一月之期。
眉头唰地皱起,郁思白半点没拐弯,直接问:“你还留了什么后手。”
季闻则没有反驳他的话:“郁组长还记得……跟衡蕴段总吃饭的时候,他提到的游戏嘉年华场馆设计么?”
郁思白交握的手不自觉用力,很快在被察觉前重新放松:“如果你想用这个项目来挽留我,那抱歉了,我现在对此兴趣有限。”
他也不是假话。当时想做这个项目不说全部,但至少七成是图一个和Execut2的见面。
如今他都跟卡神聊上微信、也确定对方不会参加……那可就没那么迫切了。
季闻则顿了顿:“郁组长比我清楚,做好了,这是个可以送奖的项目。庭季和你,都缺一个奖项。”
“不是说公司发展计划里没有么。”郁思白不为所动,仍旧淡淡。
“和公司无关。”季闻则说,“我说的庭季,是指庭季总部。我们会支持你以个人名义参选——这件事我周末就在推进,这是我的诚意,你可以问杨总助。这次回京,也是为了把这事敲定下来。”
个人名义参选……玩这么大?
郁思白抬眸看他,不躲不避,半晌说。
“虽然不知道季总又有什么计划,您告诉我也好,瞒着我也罢,但既然是你提出的需求,那我也有我的要求。”
季闻则颔首:“你讲。”
“个人名义参选就算了。”郁思白说完,敏锐察觉到季闻则眉头微动,那是一个计划外的表情。
郁思白挑了挑嘴角。
“我要一组——不是‘庭季室内设计公司设计部一组’。”他说。
“是我的一组。”
一时间无人说话,门窗紧闭的室内空气沉闷,只响起钟表滴答的声音。
片刻后,季闻则换了个坐姿,俯身双手交握问:“你要一组以独立团队名义参选?”
“对。”郁思白微抬下巴,敛眸。摆明了不在意季闻则的沉默,不在意他要为此多出多少麻烦,甚至不在意他是否应允。
“不用着急给我答案,季总。”他轻飘飘笑了一声,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可以。”季闻则的声音响起。
郁思白目光微凝,控制着自己的眼神,没有一副惊讶的样子霍然看过去。
季闻则叹出一口气,温声说:“你开了口,我都可以给你争取。”
他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还是答应的这么轻易。
为什么。
郁思白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半晌,才缓缓松开。
“这是季总想出来的曲线救国新方案么?”他问。
却没成想,季闻则竟然点头点得毫无压力。
“嗯。”他笑了一下,说,“但不是为了把你绑去当总监……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信?”
郁思白收回视线,向后靠进沙发椅背:“不好意思,我听狼来了的故事长大的。”
季闻则抿唇,无奈道:“那就一直这么防着?不累么。”
“累什么。”郁思白淡淡,“来一批打一批的事。”
他眸光一转,天生较淡的眉毛轻轻扬起,季闻则才发现,青年的瞳孔颜色比常人要淡一些,因而容易显得凶且冷淡。但真的笑起来,这双颜色浅淡的眼睛,又会像梨涡一样染上温暖的色泽。
郁思白就这样和季闻则对视,目光不是很重,却很沉稳,语气平缓道:“季总,现在不想让我走的是你。该怕狼来了的……也是你吧。”
一瞬间,攻守易势。
季闻则忽然怔忪,看着他,只觉得像看见了一个小将军,银甲闪着凛凛寒光,鲜红的披风猎猎,再山腰挽剑勒马,垂眸俯视着自己,仿佛天地都为他做配。
看了片刻,季闻则才移开视线,轻笑着叹出一口气。
“如果我一开始就跟你说——”他张了张嘴,却半晌没想出措辞,忽地哑然。
要袒露真心的时候,他竟然连真心都表达不出来。
“一开始就直接跟我坦诚相待吗?”郁思白替他补完了这句。
“嗯。”季闻则垂下眼睛,指节拨弄了一下桌面上粘着的摇头向日葵,看着它扬着笑容、却焦急又躁动。
“你不会。”郁思白说,“我也不会信。事实上,我现在也不尽信你,你就是‘狼来了’本身,季总。”
向日葵缓缓停下了摇摆,只剩一脸僵硬的笑。
季闻则哑然:“对,你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