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萧愣了愣,小声说谢谢。
温兆谦扫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地才问:“联系你的人是林婉萍?”
虽然他是问了个问题,但实际是以陈述的语气说出来的。
如果他听了那日在会议室内的录音,想必早就清楚文萧与林婉萍私下的联系。
但即便如此,温兆谦也没有当着叶忱的面拆穿他的来由。由此可见林婉萍说的确实没错,温兆谦疑心足够重,并不完全信任叶忱。
只是文萧有点想不通,他若是不未完全相信,为何还要与叶忱保持过度亲密的接触。
不过当着温兆谦的面,文萧去系安全带的动作停了下,有些逃避似的没有看他的眼睛,缓慢地点头。
温兆谦面孔上表情未变,又问了个问题:“她让你在叶忱身边做什么?”
文萧把眼睛瞪得很圆,仿佛被温兆谦猜到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外,事实上无论林婉萍的计划是否泄漏,他都全然不在意,也不会为此负责。
他才十八岁,而十八岁正是犯错的年纪。
不过也正因为十八岁,才让错误的泄漏变得十分轻易。
文萧温顺地把手机拿出来,放在细窄的掌心里,双手捧到温兆谦面前请他自己检查。
温兆谦没有拿起手机,只是就这文萧的动作,伸手在屏幕上很随意地扫了几下,快速翻看他与林婉萍的聊天页面。
其实没有多复杂的事情,往往都是林婉萍说,文萧简短地回复“好的好的”、“嗯嗯”、“收到”,偶尔会出现林婉萍确认温兆谦的事情,只是大多时候文萧都给了真实性有待考察的答案。
温兆谦看到在几天前他初次出现在公司的时候,林婉萍问的问题,文萧是看似很好、很完美的回答了。
但答得都是错的。
温兆谦依稀记得他当时靠墙坐着旁听,帽子盖在脸上,样子像是睡着了。
温兆谦用食指划着手机,其余手指不免会与文萧窄小他许多的手产生擦碰,他的体温高出文萧一些,指腹偶然蹭到,弄得文萧有一些痒。
文萧本能地把手臂往回缩了下。
温兆谦下意识抬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还没看完。”
他折起眼皮,瞥了文萧一眼。
文萧仰着脸,张着水润狭长的眼睛,睫毛很长,因为痒意表情变得微有点古怪,眼睑合了下,两片扇子一样的阴影又打在他苍白的脸上,盖在他干净的深黑色眼珠上。
温兆谦看了文萧一会儿,没由来地觉得他的脸或许仅靠一只手就能遮住。
文萧抿了抿嘴唇,收起怪表情,把手继续伸出去,乖乖地看着他。
温兆谦错开视线,重新把目光看向手机。
其实文萧与林婉萍的聊天往来不是很复杂的,不知道温兆谦为什么要看那么久。
文萧举着手臂,因为温兆谦实在是很高的,他就要举得很高,久了手臂就开始发酸。有点怕温兆谦又生气,文萧只好用很轻的语气,试探性地问:“温总,您看好了吗?”
温兆谦没有回答,文萧拿他没有办法地抿住嘴唇。
他下意识转了下脸,和后视镜中投来探究目光的司机接触上视线,文萧把脸颊鼓得高一些,撅了噘嘴,自以为在无声抱怨,但在司机看来是委屈的求助。
司机无能为力,送他一眼好自为之,匆匆移开了视线。
文萧只好声音很小地又说:“我的手有一点酸。”
仿佛为了证明他没有在说谎,文萧高举在温兆谦面前两条纤细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仿若在水面随波的浮木。
温兆谦面色冰冷,眼神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带着些讽刺地问:“你对每个男人都这么撒娇吗?”
文萧愣了下,无辜地眨了眨眼,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不开心。
不过他也不想解释,随便温兆谦要怎么想。
温兆谦面不改色,无事发生似的,又继续看了一会儿,才坐回去。
不过没有分出视线,轻飘飘地说:“手机太卡了。”
文萧松了口气收回手,没有接话,两只手互相捏着隐隐抽筋的手臂。
只是温兆谦一直未就他是林婉萍派来的“间谍”这件事发表重大发言,文萧的心就提了一路。
一直到进了市区,司机把车在一家高星酒店停下。
温兆谦坐着没有动,文萧迫不及待地拉着车门准备推开。
“我会让人给你发一些东西,如果林婉萍问,你就全部发过去。”温兆谦忽然开口,问他要了手机号。
文萧把车门推开一个缝,闻言,顿了顿,说好很快报了一串号码。
温兆谦没有别的吩咐,他急急忙忙下了车,觉得多在那里面呆一秒都会无法超生。
车上的司机与温兆谦都没有下来,文萧觉得奇怪,又回过身去,敲敲车窗,没有反应,他弯下腰把脸贴在窗玻璃上朝里看。
温兆谦转头看过去,看到他被压出弧度的鼻尖和扁扁的嘴唇,看起来不太聪明,刻薄点说就是很蠢。
司机回了下头,确认温兆谦的指示。
温兆谦稍稍颔首,车窗才滑下去一些。
车外的文萧吓了一大跳,猛不丁往后退了一小步,眼睛又张得很圆,一副惊呆了的滑稽又愚蠢表情。
温兆谦看他的脸没由来地烦躁,“啧”了一声,微微拢起眉,转过脸问他怎么了。
文萧眼睛还是张得大大的,手指扒着车窗滑下不宽的缝隙,怕温兆谦听不清,把嘴唇夹进去:“温总,你们不下来吗?”
温兆谦只看到他张合的嘴唇和洁白的门牙,冰冷地让司机把车窗再放下来些,司机照做了。
文萧就看起来得寸进尺地探进脑袋,看着温兆谦,等待他的回答。
温兆谦扫了他一眼,道:“你先去开一间房等着。”
“啊……这样呀,你也没有跟我说,我就没搞清楚。”文萧想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对他了如指掌的助理,没继续问他的行程,只是嘴角下挂了一些,用十分谨小慎微的语气与表情对他说:“温总,但是这里太贵了,我没有钱。”
温兆谦不知为何不太高兴,嘴唇平成一条线,动了下手臂从内衬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夹,从里面抽出一张仅有几个字母的银色卡片递给他。
文萧接过去,朝他弯了弯眼睛,说:“谢谢温总。”
温兆谦没说话,看了他几秒,在车窗合上的时候似乎是又“啧”了一声。文萧没听到,但隐约看到他嘴唇好像动了一下。
他没立刻走,站在原地有节奏地朝车子摆手,看起来又乖又有礼貌。
司机从后视镜收回视线,温声问:“先生,要直接过去吗?”
温兆谦把手机拿在手里,点开信息的界面,听到他这么问,没有抬眼,随口道:“先到前面找个地方停一下。”
文萧拿着温兆谦给他的卡走进酒店大厅,他把身份证随身带在身上,轻松地开了间大床房。
这间酒店以优质床品闻名,文萧等待柜员登记的时候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哈欠连天,迫不及待扑进床里去大睡特睡。
柜员拿着pos机,突然叫了他一声。
文萧眼睛重重一眨,又张开,迷惘地看着她。
柜员冲他微笑了一下:“先生,卡片姓名与您不一致,感应支付不成功,需要您输入支付密码。”
她说着把密码机递到文萧手边。
文萧揉了揉眼睛,抬手无意识地按了几个数字,就在按下第六个数字前,他在那一瞬间陡然清醒。
温兆谦没有告诉他支付密码。
他疑心重,这绝对是在故意试探。
一旦这条酒店支付成功的信息发送到温兆谦手机上,后果不堪设想。
文萧霎时吓出一身冷汗。
他的困意都吓没了,逃也似的把手边的密码机推出去,脸色还是发白,冲柜员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我再等等吧。”
文萧抓着身份证和温兆谦的卡转身朝大厅的沙发走去。
他走的不快,但心脏一路狂跳。那种感觉好像生出钩子的鱼线,从喉咙吊下去,扯着他的脾胃上下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