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仅思考了几秒,推门走进去。
店长趴在柜台前睡着了,文萧轻轻叩了叩台面,她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帅哥要什么?”
文萧问:“还在招人吗?”
“啥?”店长还没睡醒,看着他那张俊脸,愣了愣。
文萧指了下一旁玻璃门上贴着的招聘单,店长反应过来,眯了眯眼睛,狐疑地看他:“帅哥你多大啊?成年了吗?我们店可不招未成年啊。”
文萧下意识要答二十八了,但突然意识到二十八岁的文萧已经死了,他现在是十八岁的何维。
停顿几秒,文萧才道:“已经十八岁了。”
店长可能是不大信,让文萧把身份证拿出来。
文萧说:“照片可以吗?我的身份证还在家。”
店长点头,看他翻出手机里的照片,从文萧的手机裂纹里勉强辨认了出生的日期。
店长说:“行倒是行,但你不上学啦?之前干过这种工作吗?”
“不上学了,”文萧摇头又点了点头,他年轻时演过便利店员,为了演一个只露面不到六十秒的镜头,去店里上过一个月班,“之前做过。”
店长看他这么年轻,半信半疑地让他来柜台里试试。
文萧简单跟她学了下收银系统的操作,很快就上手了。
店长喜不胜收,夸他年轻就是学得快。
文萧几不可察地抿了下嘴唇,他们签了一份简单的劳动合同当天文萧就开始工作了。
店长说工作时间其实没有多少人会来,让文萧上的是晚班。对面是一所中学,一到放学时间学生们就会蜂拥而至,这时开始就会很忙。
文萧比工作时间要早到店里,因为店长说有一些临期处理的食品他如果想吃可以处理后自行解决。
他连水都不用喝,就带着空肚子来吃饭了。
文萧吃饭很安静,小口小口吃,一边吃一边发呆。
便利店的迎客铃响了,他放下临期饭团站起身看向进来的学生。
两个女孩结伴进来,轻车熟路去柜台里拿了两包零食和面包像往常一样走到柜台前想也没想道:“老板娘,结账。”
文萧没有在意,接过东西,柔声问:“有会员码吗?”
“卧槽!”前面的那个女孩看着他的脸脱口而出,脸一下变得很红。
文萧眼神柔和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下那个问题。
“啊有!等等!”两个女孩脸颊滚烫,青春的气息洋溢在两人藏不住的耳语和局促之间。
学生时代是人一生中最生机勃勃的时刻,永远鲜活,永远年轻。
文萧看着涌入的学生群,忍不住稍稍扭头看了眼玻璃窗外,马路对面的学校。
夕阳正在落下,红彤彤的朝霞将那栋建筑纳入其中,阳光恰如其分投入这间便利店。
明亮的光线使文萧五官的曲线变得更加清晰,细腻的脸颊上浮着一层很短的浅色绒毛,火红的太阳将他的眼睛变得透明,他微微勾着浅色的嘴唇,目光清澈,眼神柔软。
店里有很大一声拍照的响声,“草!”“哈哈哈!!”“笑屁啊!”。
学生们把店里闹得热腾腾的,文萧身上也没有那么冷了。
他微微笑着,不厌其烦地询问,不厌其烦地解答。
来得人好像又实在有些多,文萧额头出了层薄汗,他身体还没完全好,轻轻喘了口气。
有个看起来更高年级的女学生忽地拍来一包薯片,像是鼓起勇气似的,问:“小哥哥,方不方便加个v?你要是有女朋友的话就算啦。”
文萧迟缓地眨了下眼,反应过来她的话,淡笑着摇了下头,没说话。
女孩有些失望,红着脸付钱走了。
那天下午至晚上,店里的销售额出奇得高,店长收到提示时都惊了,连忙给文萧打了个电话,问他出了什么事。
文萧继续吃着方才吃到一半的饭团,茫然地鼓着脸咀嚼,说他以为人一直有这么的多。他扫码扫得手都很酸,但没有把这句话告诉店长。
一直到几天后,人流才稍稍恢复常态。
店长后续观察了几天,发现来店里的女学生变得很多,又看了下文萧那张脸,当即明白了,脸上笑开花,扫了几个当日的新鲜饭团给文萧。
文萧受宠若惊,分两天吃完了。
由于饮食规律了,不用喝水充饥,文萧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看起来也不算是皮包骨,脸上的憔悴渐渐消失,恢复了一种年轻的活力,眼神也不再黯淡。
文萧适应了何维的身体,也适应了店员的工作,接受了他真的又活了一遭的事实。
除去接连不断的催债信息,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到了月底发工资的日子,非但赵有德主动发了一千块不说,店长还多给了文萧五百块作为奖金。
文萧算了算账,把何维账户里的所有余额加在一起先还了银行一部分,身上留下六百块生活。
店长在月底给他额外的一天假期,那天天气正好不错,太阳不是很晒,气温适宜。
文萧去超市买了牛奶水果和一盒烟,根据地图搭乘公交回了他睁眼的那家医院。
时间一晃而过,他借何维的身体复生已经整整一个月。
文萧走在医院里,发现自己还记得离开时的路。
原先何维的床位已经住了新的人,但老头儿还在窗边。
文萧到的时候房里只有老头儿,他穿着白坎肩,靠在窗边抽烟。
老头儿手臂的皮肉皱缩,松弛地坠下骨头,他坐在那里像一棵干枯的树。
文萧进房前去询问了护士,老头儿得的是脑瘤,儿女和老伴几年前在车祸里一同死了,老头儿一个人没有多少钱,其实已经放弃治疗了。
他来得很巧,今天是老头儿出院的日子。
文萧没出声打扰他,安静地把东西放在老头儿床边,他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摆在床头,看起来不是很多。
老头儿反应很慢,抽完烟颤颤巍巍回头看到文萧神情寡淡的脸一愣,苍老的脸上扯起褶子:“哎哎!你不是之前那小鬼嘛!”
文萧“嗯”了一声,说是,把那盒烟递给他。
老头儿咧嘴一笑,牙齿稀疏:“你这孩儿能处,拿我一根还我一盒。”
他快快拆了烟盒,抽起来。
文萧在椅子上坐下,他的话很少,老头儿的话很多。
老头儿说着,他就静静地听,偶尔会有一些反应,文萧耐心到不像一个刚满十八的孩子,反倒像行将就木的老者。
“好了!”老头儿看着高悬当空的明晃晃的太阳,一挥手,把地上包起来的行李往身上一抗,说:“我要回去了,你也走吧。”
没有人来接他回家,文萧与他顺路去了公交站,帮他提着牛奶与水果。
老头儿等的公交来了,有些感慨,与他道别:“小鬼,那咱们就再见啦。”
他的脑瘤恶化很快,再见是再也不见。
文萧站在他身后,阳光在他身上留下一圈柔和地光,他顿了顿,说好。
老头儿转身偷偷用手抹了抹眼泪,刚付完钱,转身就见文萧也上了车,他一傻。
文萧在他身旁坐下,说:“我也是这班车。”
老头儿张了张嘴,泪有些想流,但一把年纪了,太丢脸便又忍了回去。
回去的路不算好,车一路颠簸。
公交报了站,老头儿一鼓作气站起来,把老泪含在眼里,说:“好!我走了小伙子,不要送了。”
文萧也跟着站起来,老头儿推他,让他不要送了。
文萧愣了愣,沉默几秒,道:“我也在这站下车。”
随后他们在一路并肩中走入了同一小区,同一栋居民楼。
楼下停着一辆未熄火的黑色劳斯莱斯,即便在市区都不算常见,更何况是这个郊区的居民楼下。
暮色中,劳斯莱斯车灯在看到文萧后打了个双闪。
文萧脚步慢了下来,蹙了下眉头,让老头儿先上楼,朝车走了过去。
劳斯莱斯果然是在等他,见文萧过来,门被人推开,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坐在后座,微微朝他转过脸,确认道:“何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