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莫东冬失声尖叫,床板跟着晃了两晃。
“卢、卢也?!”莫东冬猛地坐起身来,旋即破口大骂,“你小子有病啊!差点给你爹吓出心肌炎了!”
卢也低声道:“对不起啊。”
“你咋不叫醒我呢?悄咪咪坐着看人家睡觉,你这什么癖好!”莫东冬伸手开灯,“不是说晚上过来拿衣服么,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卢也说:“想跟你聊会儿天。”
“嗯?又和贺白帆吵架啦?”
“没有,”卢也苦笑一下,片刻后,低声道,“东冬,我觉得这个博士好难读啊。”
***
1.5升的可乐喝掉大半瓶,两人各自捧着包稀碎的小浣熊干脆面,坐在书桌前,大眼瞪小眼。
半晌,莫东冬又灌一口可乐,喃喃道:“你们这实验室可真是,水浅王八多啊。”
卢也垂着脑袋:“嗯。”
“哎,小也子,没事,哥给你分析分析,”莫东冬放下干脆面,神情格外认真,“第一吧,这事儿你不能参与。”
卢也说:“我知道。”
“嗯,虽说陶敬确实不是个东西,该被举报,但咱们做人得自私一点啊,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和贺白帆双宿双飞出国,等你出去了,陶敬还跟你有什么关系?”莫东冬伸出左手大拇指,“这是其一。其二呢,你别忘了,你出国,还得找老师写推荐信啊!陶敬在你们学院也算横行霸道,你要是得罪了他,哪个老师敢给你写推荐信?谁都不愿蹚浑水吧!”
卢也一愣,他还真没想到推荐信这茬事,毕竟他现在连雅思成绩都没考出来,什么个人陈述、推荐信、研究计划,更是没有着手准备。然而,莫东冬的话又牵扯出另一个问题:他退学,难道就不会得罪陶敬吗?
也是会的吧。
莫东冬拈出几粒干脆面,边嚼边说:“那个学妹的事儿你也别管了,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哪管得了这么多?”
他说完这话,静了大约十几秒,又自言自语道:“嗨,我还说你泥菩萨呢,你就算是泥菩萨,好歹也能过河。你看我,我还巴不得导师压榨我,可老头就是啥也不管——我师兄今年都博七了,一篇C刊没有,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莫东冬拈着一撮干脆面,却没有往嘴里送,似乎已经索然无味。而卢也呆望着桌面,心中乱糟糟地想着许多事,譬如刘佳佳,譬如郑鑫的计划,譬如他退学之后还能不能找到老师写推荐信,再譬如莫东冬又该怎么办,他们文科博士得发两篇C刊,这是硬性要求,发不出来就不能毕业。
有时候,卢也觉得未来近在眼前,留学生论坛看得越多,出国留学的生活就越发具体,他甚至偷偷计划过——等他接到offer就去练车,一定要在出国前拿到驾照,因为美国那地方开车才是最方便的。他还想锻炼锻炼身体,最好能练出肌肉,让自己的体格更结实些,因为论坛里很多人都说美国治安不好。
可是有时候,卢也又觉得未来非常遥远,他不知道能不能考过雅思,能不能申到理想的学校,能不能拿到足够的奖学金。“出国”这件事,说起来轻飘飘的,似乎易如反掌,可其实他连飞机都没坐过。想到这些,他的未来又变得虚幻而模糊,正像阴雨天宿舍走廊的窗户,只有那么小小一块,透进些黯淡的天光,什么也看不真切。
“得了得了,咋还伤感起来了呢,咱们有点志气好吧?”莫东冬咧嘴一笑,恢复平时大大咧咧的模样,“你去了美国给我好好混啊,我还指望以后抱你的大腿呢。”
卢也知道他是开玩笑,于是也笑了笑:“行啊,以后我有教职了,你去做我的博后。”
“嘁,还费那劲?”莫东冬抛个媚眼过来,“人家以你同性配偶的身份移过去嘛,贺白帆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卢也说:“行,回去我问一下贺白帆。”
莫东冬满意地点点头,翘起二郎腿,打游戏去了。卢也拾掇出几件冬衣,将没开封的小浣熊方便面递给莫东冬,然后出门,跨上电动车。
此时才刚刚两点过,但因为下雨的缘故,天色与黄昏无异。按理说卢也应该回实验室工作,可是今天陶敬不在,而他又实在不想回去看见那些人的脸。只犹豫了两秒,卢也调转车头,驶向不远处的便利店。
***
开门进屋,贺白帆正坐在桌前打电话。
他穿条白底蓝纹居家裤,上身是一件亚麻白的长绒坎肩,乍看去很是暖和,有种毛茸茸的视觉效果。卢也放下装衣服的袋子,从兜里掏出一颗热烘烘的烤红薯,塞给贺白帆。
贺白帆一面应着电话,一面略带惊讶地挑了挑眉,意思是说,你怎么回来了?
卢也不作声,凑过去挨着贺白帆,脑袋抵在他肩头。
贺白帆接着对电话那头说:“今天就能办,但是金额太大的话肯定没那么快……换多少?”
“行,我知道,那就先十万,”他顿了顿,声音稍显柔和,“爸,你注意安全啊,别累着了……嗯,拜拜。”
原来他在和他爸通话。
卢也蓦地想起贺父贺母发现他们恋情的事,身子一下坐直了,有些紧张地问:“叔叔找你有事?”
“嗯,”贺白帆撕下烤红薯的皮,满足地咬了一口,“我账上还有点美金,他让我换人民币,公司要周转。”
哦……
卢也不懂做生意的事,现在倒是对人民币和美金的汇率十分了解,十万美金,那也就是将近七十万人民币了。这样大一笔钱,在贺白帆口中竟然只是“还有点美金”。
贺白帆又说:“还有件事。”
卢也:“什么?”
“我爸叫我这两天回家住,”贺白帆轻叹了口气,语气很无奈,“他说工地有两个工人住院了,好像挺严重,家属也跑到公司闹事,他这两天没空回家,叫我回去陪着我妈。”
卢也不明所以:“阿姨身体不舒服吗?”
“没,她就是习惯有我爸陪着,一个人睡不踏实,”贺白帆说,“平时我爸出差什么的,她都跟着一起去。”
“噢……那你回去吧。”
“急什么?”贺白帆笑笑,“晚上再走——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翘班?”
卢也点头:“翘班。”
贺白帆没再说话,放下红薯,张开手臂,卢也便将脸颊埋进他的长绒坎肩。他们已经太熟悉彼此的身体了,连这些亲昵的动作都十分默契。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贺白帆轻声问:“陶敬又骂你了?”
卢也闷声说:“他不在。”
“那谁欺负你了?”
“没有。”卢也小心构思着自己的回答,他发觉他有些不想让贺白帆知道郑鑫的事,或者说,不想让贺白帆知道他看了刘佳佳的视频。为什么呢?倒不是担心贺白帆怪他,只是觉得太恶心,这种太恶心的事,他不想让贺白帆知道。
况且,贺白帆今晚还要开会,这几天还要给家里换钱,他就算要说,也等贺白帆忙过这一阵吧。
“我就是有点累,”卢也在贺白帆胸口蹭了蹭脸颊,“雅思怎么这么难,做真题比做实验还累。”
“不着急啊,录取之后再补语言成绩也是可以的。”
“我觉得我的阅读和听力还行,正确率有在提高,就是作文……搞不懂那些范文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