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就是在相亲时穿得得体,才入了他妈的眼,所以每次这两口子单独相处时,两人总是穿得特别正式,像是随时再去拍一张结婚照。
焦青钰自然继承了这个优良传统。
虽然今天不是正式告白,只是想和历霜聊聊,探探态度,但他还是想认真对待,不想敷衍。
毕竟他是真的很喜欢历霜,既然喜欢,那就得好好喜欢。
他接着搭配了一条偏米白色的长裤,又在鞋柜里选了一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确认得体,这才满意地走出房门。
他走到对门历霜家的门口,手指刚要碰到门铃,身后传来芳沁的声音:“小钰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他扭头看去,芳沁从外头走过来,旁边跟着一位男人。
那男人和芳沁一样,有着深邃的轮廓,看起来很有异域风情,穿了件年级主任会穿的深色条纹的polo衫。
鼻骨很挺,眼角有点鱼尾纹,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一位俊朗的帅哥。
焦青钰的第一反应是:这人绝对不是这里的人。
芳沁看出他的疑惑,先介绍道:“他就是我上次说的,我老弟,狸狸他爸,你叫他陆英叔叔就好。”
焦青钰立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位芳沁的弟弟,历霜的继父,那位被历霜充当警长的骨科大夫。
他低下头说:“陆英叔叔好。”
“你就是小钰啊?这孩子真有礼貌,”芳陆英丝毫没有长辈的拘谨,直接走到焦青钰面前,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即笑着点头,“我看看,嗯,很精神啊,比照片里帅多了,你是不是不上镜啊?”
焦青钰:“……”
确实是继父。
父子俩一模一样,都特别自来熟。
芳沁笑着说:“他昨天还想来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上门了。”
焦青钰疑惑地问:“为什么找我?”
“还不是因为这两人一直念叨你的好,我就想见见你了。”芳陆英点了下芳沁的胳膊,“特别是你啊。”
芳沁撅了一下嘴,反驳道:“我这次夸的可比狸狸少啊,他不是跟你讲了好几句吗?我的话全被他说了。”
焦青钰现在对历霜有关的事特别敏感,特别是关联到自己,更加敏锐了。
听见他们说历霜夸过自己,他的心情瞬间舒畅又高兴。
历霜夸他了?夸他了什么?
虽然他不知道,但历霜那么会说话,应该都是些好词。
他压下心底的雀跃,表面依旧保持着平静,语气淡淡地问:“我刚好来找历霜,他在吗?”
“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一位姓杜的奶奶聊天。”芳沁朝巷子口望了望,声音里带着点感慨,“也是,毕竟就要走了,能聊几个人聊几个,下次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要走了?
焦青钰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下意识地攥紧。
也是,历霜的爸爸都来了,自然是来接他回上海的。
刚才还因为见到历霜家长而高兴的心情,瞬间被一盆冷水浇透。
他才刚了解自己的内心,就要让他把心挖去。
焦青钰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压抑不安,努力平静地问:“什么时候走?”
“二十号。”芳沁说。
“那很快了,”焦青钰想到还剩下四天,心思就有点不定了。
下一秒,他听见芳陆英问:“狸狸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他几乎想也没想地就摇头了:“完全没有,他反而帮了我们很多事,我那些朋友也都挺喜欢他的,他说的陆奶奶,就是我朋友的奶奶,他是个……很好的人。”
焦青钰越说,越觉得自己喜欢上历霜是情理之中。
他从未见过身居高位却依旧这样豁达大方,心思机敏却处处留心他人,历霜从不嘲笑他的原地踏步,而是给予了他向上的思路。
这样的人,他怎么不会喜欢。
“看来你们俩关系真的挺好的,有机会来上海玩啊,换我们招待你们。”芳陆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谢谢。”焦青钰的心思始终在历霜身上,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关切地问道,“他走的时候有带伞吗?”
芳沁和芳陆英同时抬头,看着头顶飘着的层层白云。
阳光还隐约能透过云层洒下来,全然没有下雨的征兆。
“没有啊,待会会下雨吗?”芳沁问。
“雷阵雨,”焦青钰说完,朝两人微微点头示意,“我去找他吧。”
他转身跑回自己家,从玄关柜里拿了两把雨伞,脚步匆匆地朝山鸡家的方向跑去。
不过几分钟,原本还算明亮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
云层层层叠叠地压在头顶,紧接着一声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瞬间倾泻而下,重重砸在树叶上,打得路上的行人措手不及,纷纷往最近的遮阳棚或屋檐下躲避。
历霜比较幸运。
他从山鸡家出来时,天还没完全变阴,快走到公交车站台时才开始下雨,于是他顺势跑进来躲雨,和一只趴在椅子上睡觉的猫坐在一起。
这场雨下得又急又大,很快就在地面上积起了浅浅的水潭。
和山鸡、杜奶奶聊完天后,历霜的心情很好,再加上他的洁癖好了一些,他现在哪怕被雨淋湿了一点头发,他也不再急躁了。
他看着雨帘像珠帘般从棚顶垂落,饶有兴致地跟奶牛猫聊天:“你是不是知道这里要下雨,所以来这里躲雨啊?”
奶牛猫当然不理他,揣着自己的白手套,尾巴左摇右晃,心里大概在想,又来个人类跟他说鸟语。
历霜一点也不介意,继续自顾自地说:“我今天听了好多故事,没想到奶奶生活这么精彩呢?”
他坐在那里,听偶尔清醒的杜奶奶讲述那些过往,什么爱呀唉呀的感情。
当她说起那个偶然的深冬,眼神光亮无比。
说着潋滟阳光下,飞机纵横整片蓝天,几片轻轻白雪落在窗棂,融化的雪水缩成一颗一颗的水珠。
历霜在那一刻,好像看见了当年的她。
最后杜奶奶握着他的手,亲切地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他当然没有,因为他不曾懂什么是爱情。
他只在电视和其他媒介、或者看他爸妈相处,才懵懵懂懂地知道什么是爱情。
但他知道,他会被什么样的人吸引。
“我会爱那样一种人,他因灵魂充盈而忘乎自己,万物皆备于其身:因此万物皆为他的没落。”历霜轻轻地说。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恰好雨珠从棚顶滴落,砸在地面的水潭里,漾开一圈涟漪。
而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某个人的脸。
“这段当然不是我写的,这是尼采写的。”历霜看向奶牛猫,笑着说:“你知道尼采是谁吗?”
奶牛猫终于有了反应。
它慢悠悠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历霜继续睡。
历霜忍不住笑了,又抬头看向雨帘:“我很喜欢这段话,因为让我想到了一个人。好玩吧,我在听别人讲故事的时候,在想那个人。”
“我还剩下没几天就要走这件事,我跟那些人都能轻快地说出来,对他反而有点说不出口了,所以我今天早早出来了,没有见他。”
他今天路过那扇铁门时,虽然猜到焦青钰这个点肯定醒了,但他还是忍住了敲门的冲动,毅然决然地走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上次开玩笑的说自己要走时,焦青钰的反应已经告诉他了,这个人会舍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