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霜望着头顶白玉般冷淡的天空,目光最终落在林逸晨的照片上。
照片里的少年脸蛋圆圆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年轻,又有朝气。
历霜攥了攥手指,缓缓开口:“阿姨,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是我的物理老师曾告诉我们。我们身体里的每一颗碳、每一缕氧,都是几十亿年前恒星爆炸时造出的碎片,死亡就是把这些碎片还给了世界。所以从天上的星星来看,我们根本没分开。小林子只是暂时换了不同的样子,成为了小林云,小林霞光,或者小林花,总之就在我们身边。”
林阿姨的神情从愣神变为欣慰,低头重复着历霜说的话,最后噗嗤一笑:“小林花……如果真是一朵花的话,以他的性格肯定是一朵小雏菊。”
她抚摸照片,轻声问:“晨晨,是不是啊?”
见林阿姨心情好了些,历霜也松了口气。
两人在墓前又站了一会儿,才下山回家。
回家的路上,林阿姨把他今天这段安慰的话告诉了历如宜,夸赞历霜懂得多,会说话。
历霜看着窗外不言语,因为他其实说谎了。
这些话不是历霜的物理老师说的,而是焦青钰说的。
他暂且提物理老师,只是想让常看“专家”演讲的林阿姨信服。
不过焦青钰只说了科学的部分,后面关于“云、霞光、花”的联想,是他自己加的。
他和焦青钰都不信鬼神,不相信自杀的人会进枉死地狱。
他们更愿意相信,林逸晨也好,焦英睿也好,都成为了万物的一部分。
成为春风里某朵花的养分,夏夜流萤翅膀上的微光,或是冬雪融化后渗入土壤的一滴水珠。
“说不定某天你路过一棵大树,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里,就有他曾经的原子在回应你。”
这是焦青钰当时跟他说的原话。
历霜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就在刚才,车辆停下时,一片枫叶飘进车里,正好落在他腿上。
“……”历霜捡起这片落叶,对着窗外的天空比划,轻声说:“小林子,冬天来了。”
秋天的影子渐渐褪去,落叶铺满路面,树枝成了天空的裂缝,再也没有一片叶子。
眨眼间,元旦近在眼前。
十二月的天气冷得让人打颤,焦青钰给爸妈寄了亲手织的围巾,又给历霜寄了一副手套和粉色的耳套。
历霜很适合粉色,戴上后特别好看。
焦青钰说像藏在雪堆里的花,这句话可把历霜美了好几天,上学天天戴这两样东西。
下课后,只要有人不小心碰一下他的手套,历霜就会像NPC自动触发对话:“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对象给我织的?”
同学:“?”
前桌黄凯赶紧拉着人解释:“你甭回话,他就是在碰瓷秀恩爱。”
同学:“你怎么那么清楚?”
黄凯是打篮球的,长得五大三粗,说话也又急又快:“他把这玩意放旁边,我每次转头就会碰到,然后我就被迫听了二十几遍他和他对象的故事。”
同学怜爱地拍拍他的肩膀,看了眼历霜:“你辛苦了。”
黄凯:“啊不,我听得挺爽的,每次听完历霜会请我喝可乐。”
同学:“……”要不然老师把你们俩分到一块呢。
同学丢下了一句“俩卧龙凤雏”就走了。
黄凯笑眯眯地凑过来问历霜:“霜哥,你元旦打算怎么过啊?”
“先去看个朋友,再在家写作业。这么多作业,哪也去不了。”历霜把刚发的卷子整理好塞进书包,书包瞬间鼓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会去跨年呢,”黄凯笑着说。
“我家确实开这种晚会,”历霜打开手机看消息,“除了我这个要写作业的,都去了。”
“唉,”黄凯看着桌上这一叠作业,心都在滴血,“元旦才放一天,作业量是平时的两倍,这合理吗?”
“不合理,但是……”历霜在看见焦青钰发来的消息后,皱了皱眉头,但很快恢复如常,抬头看着黄凯,“希望能熬过这几个月。”
黄凯以为他说的是高考,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
视线往下,便是老师布置的12月31号和1月1日的所有作业。
大家看着满满一黑板的作业,陷入哀嚎。
“苍天啊!!我还想多活两年!!”
“妈妈我再也不要读高三了!!这是要儿臣写死啊!”
“一想到大学后还要再当真的多年牛马,我已经不想读了!!”
焦青钰在混乱的声音里理好书包,正要起身,被别人拉着了胳膊:“钰哥救我们狗命啊!你一定写了好几张了对不对!”
其他人立马围过来。
焦青钰拿起一叠写满的卷子问:“想抄?”
众人点头如捣蒜,结果他又把卷子塞回书包:“我今天要去看山鸡,你们问山鸡要照片。”
听完焦青钰这番话,这几个人差点给跪了。
“先生大义啊!!”
“钰哥,救我狗命啊!”
“钰爹!”
……
一个称呼比一个称呼高,直到有人叫了太上皇,焦皇帝才暂停了这场君主制。
大家背着书包,护送焦青钰出班级。
赵棠刚从班里出来,就看见七八个男生举着手机灯,像粉丝送机一样挥手欢送焦青钰。
赵棠:“……?”她就说他们班人有病吧。
赵棠也要去看杜奶奶,但她不想穿插在这么中二又丢脸的队伍里,于是她给焦青钰发了消息:“我在门口等你,括弧,你们班还有正常人吗?”
焦青钰:“……”
焦青钰走到门口时,小胖和赵棠正在石头剪刀布,小胖赢了两次。
此次去山鸡家的队伍,包括焦青钰在内,总共4人,赵棠、小胖,加上早就偷跑的赵益和。
他们踩着路灯的影子往山鸡家走,赵棠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担忧:“杜奶奶不是小感冒吗?怎么感觉越来越严重了,现在都下不了地了,山鸡得陪着她?”
“说句不好听的,”小胖顿了顿,“算了,还是不说了。”
焦青钰:“……”
赵棠:“……”
小胖:“……”
三人都心知肚明那没说出口的话,一路再没吭声。
冷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焦青钰缩了缩脖子,只觉得眼睛有点发疼。
山鸡这一个月全在为杜奶奶的病操劳,最近几天只上上午的课,下午就请假回家。
班主任那句“放他去陪陪老人”,其实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同学们都心照不宣,想着有空就组队去看看。
今天趁着放学早,他们几个先过去。
走了十多分钟,终于走到山鸡家,门上依旧贴着熟悉的笑脸贴纸,院中的桂花树早已谢尽了花。
他们推门进去,院子里没人,便直接进了客厅,绕进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