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惦记着写作业的他，在爬山山顶的那刻，忽然觉得这场活动真好。
能这样全员到齐的日子越来越少了，下次再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他想起那次澡堂里和他追忆过去的大叔，脸上的遗憾历历在目。
大叔年少时，大概也像他们这样，爬过这座山，挤在一张午餐垫上看晚霞，天南海北地聊，吐槽考题、吐槽老师。
腼腆的男生突然说自己喜欢某个姑娘；侠肝义胆的女孩说自己曾经出手救过某只小猫……他们在此刻分享遥远的梦想，总觉得青春长得没有尽头。
可时光匆匆，一切都会结束的。
“少年游，少年终不复游。”焦青钰在心里默念着最近网上很火的这句话。
虽然这段小说金句狗屁不通，但他能理解作者的意思。
每每故地重游时，风景依旧，可曾经熟悉的人却早已不在身边。只剩下自己站在原地，回忆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焦青钰扫视一圈有说有笑的朋友们，最后拿起手机，按了录视频键。
他走到曹骏面前，将曹骏脸好好地存在取景框里。
曹骏冲镜头打招呼：“咋了？开录像了？”
焦青钰点了点头，开口道：“十几年来，哪件事让你最开心。”
他向每个人提了这个问题。
有的说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有丢，而是落在家里的时候最开心；有人说考试进步前十名，爸妈带他去超市里大买特买最开心……
没被采访的人就自动做背景板，在后面耍宝搞笑，总之非常热闹。
焦青钰最后采访了以赵益和。
赵益和没有马上回答问题，而是点开自己手机拍的老照片。
照片里是小时候的焦青钰和赵益和，两个人穿着短袖和人字拖，坐在院子里一起啃好长一根甘蔗。
赵益和拿下手机，挠了挠后颈，深思几秒后，终于开口了：“我最开心的事，是五岁时，跟爸妈一起来你家串门，跟你做了朋友。”
他说起来有点害羞，尴尬地看着对面的焦青钰。
霞光映照在两人的脸上，映得手机背后的人眉眼温柔。
焦青钰的嘴角轻轻扬起，点了点头：“我也是，那个时候，我确实也很开心。”
赵益和的眼睛倏地亮起，大笑着对镜头说：“等你成名后不要忘了我啊！我的小卖部还得你们赞助呢！”
“嗯。”焦青钰又点了点头。
视频在此结束，焦青钰人手一份发给了大家。
大家的回答里总是会出现其他人。
他们就这样充盈着彼此的人生，拼拼凑凑，在这段十分钟的视频里，凑出了他们各自的十八年。
他们边吃边看视频，互相吐槽对方的样子，拿别人的长相比喻成各种动物。
“卧槽你才像藏狐！”
“谁急了说谁哈！”
“我看你是真欠打啊！”
……
焦青钰沉默无声，看着他们在闹。他没有加入，但不代表他没在听。
他将这些画面都装进记忆里，将来会告诉十年后的焦青钰，到时候在同学会上该怎么措辞，去回忆这段最后的聚会。
他们这么聊着，免不了聊到高考志愿的事。
“好想当小说主角啊，开局学渣，高三全在玩，考前复习半个月高考740分到手，”曹骏躺在午餐垫上说，“好爽的人生啊。”
盘起腿吃沙拉的焦青钰，听到这段离谱内容，淡淡地回答：“刷题刷疯的高三生最终幻想罢了。”
赵益和取走焦青钰碗里的小番茄，说：“我拟定的第一志愿是个分数线很低的一本，我能上个二本就很满足了，要是能擦边一本的话，我爸可能真会请全班吃席。”
其实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但有人觉得这样的想法挺微妙的，说：“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不思进取啊？”
“本来就没必要对自己那么高的要求，又不是所有人都是读书的料，”焦青钰说，“社会是由千千万万个工作者组成的，什么工作不是做，只要尽力了就好。”
大家因为这段话，茅塞顿开。
是啊，他们就是普通人，没必要要求那么高。
“没错，就是这个理！还得你说才行，别人说都不管用！”赵益和点点头。
“确实，别人说我可能就觉得是在装逼了。”小胖说。
赵益和突然一拍大腿，眼睛亮起来：“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给你们讲个鬼故事助助兴！”
大家：“？”这有关联吗？
四月的天暗得比翻书还快，前一秒晚霞还染着半边天，下一秒天幕就被深灰色裹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早早下山了。
都怪赵益和在山顶讲鬼故事，原本没什么感觉的一群人，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惊得尖叫连连。
几个男生的低音硬生生飙到了 high C，震得焦青钰耳朵发疼。
“钰哥，你说鬼会不会把我们吃了？” 曹骏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我熬了这么久，好歹让我拿到录取通知再让我死啊！”
另一边挽着他胳膊的小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拿到再死不是更惨？那我还是现在死吧。”
都这样了还吐槽呢？
焦青钰往后看了一眼抱团的大家，想来朋友一场，在危难时刻，他这种比较正常的人，必须出面安慰他们一下。
于是他认真地安慰道：“放心，鬼绝对不会动你们的。”
大家一阵感动，赵益和感动地说：“好有男人味啊钰哥……”
焦青钰：“鬼不吃傻子。”
大家：“……”
之后这群人果然安静了，一路沉默着走出树林。
倒是远隔几百公里的历霜，在当晚收到了赵益和的消息。
【二牛】：我不行了，管管你对象吧
【雪球】：？
【二牛】：嘴巴变得跟你一样毒了。
历霜挑了下眉毛，嘴角微微扬起。
【雪球】：我看山鸡的朋友圈，你们是不是拍了毕业照？
【二牛】：对啊，怎么了？
【雪球】：你没拍吗？我怎么没看见你？
【二牛】：？钰哥旁边两个就是我啊
【雪球】：哦，那是你啊，我还以为那是根麻杆
【二牛】：……
【二牛】：好，他没你嘴毒，你才是毒王
历霜看着聊天记录哈哈大笑，直到手机震了震，才收起笑意，切换到和老师的对话框。
马老师想让他五一假期后，作为高三生代表上台演讲，鼓舞大家的士气。
毕竟历霜可是复读生，他说这些话更有说服力，而且人也帅，大家听他说话不会累。
【马哥】：历霜，考虑考虑？去年你没去成，今年就露个面呗？
【雪球】：叫毛哥和花花回来说呗，他们俩不是前段时间刚来看你过吗？他们俩老闲了
【马哥】：大老远的就为了说个稿子啊？学校里的人就行
【雪球】：那我还是算了吧，有老教主改稿，我不想上
【马哥】：行吧。
【马哥】：你也别跟别人用老教主说她了，被她发现，又得烦你
【雪球】：好的好的
老教主是他们教导主任的简称，她讲话声线又尖又细，雌雄难辨，很像东方不败，大家就给她取了这个外号。
这人极其古板，还特别拜高踩低。
在她眼里，只有怀揣“远大梦想”、立志考 985/211 的学生才配叫“好学生”。
只有从事医科、金融、IT 这些电视剧里精英白领做的“高端行业”，或者珠宝设计这种听起来“上流” 的艺考生，才算 “优秀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