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裴知凛视线扫过翟辞离开的方向,“还是媒人介绍的相亲对象?”
他连媒人介绍都猜到了?
他到底来了多久?
蔺遇白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
裴知凛越是平静,他越是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这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远比直接的怒火更让人心慌。
“是媒人带来的没错,但我们只是简单吃了个便饭,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蔺遇白试图组织语言,想说明那只是一场双方都不情愿的应付,想强调他和翟辞之间的清白。
可越是紧张,就越是解释不到位。
“那是哪样?”裴知凛脚步停在蔺遇白面前一步之遥。他身形比蔺遇白略高些许,此刻,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碍于情面,所以一起吃顿饭,再顺便一起散个步,聊聊天?”
他往前微微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蔺遇白下意识敛声屏气。
“蔺遇白,”裴知凛叫他的全名,“这就是你所谓的‘在老家陪妈妈好好过年’?”
对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蔓延,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蔺遇白看着裴知凛近在咫尺的脸,那上面没有一丝动容。他忽然觉得有些委屈,明明不是他的本意。
裴知凛怎么能故意凶他呢?
太可恶了!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刻——
“哎哟!遇白啊,你还在外面站着干嘛?天这么冷,快请人家小辞……”
顾阿姨热情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显然是收拾完碗筷,出来看看情况。
她的话音在看清院墙外情形时戛然而止。
只见蔺遇白和一个气质冷峻、身量高大的陌生男人面对面站着,距离极近,气氛微妙。
而那个男人,在顾阿姨声音响起的瞬间,做了一个让她目瞪口呆的动作——
裴知凛极其自然地伸出大臂,握住了蔺遇白垂的手。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蔺遇白的指缝。
牢牢地、十指相扣地握紧。
蔺遇白浑身一顿,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握得更紧。
但他挣脱不开。
裴知凛的掌心并不温暖,甚至有些凉,但那坚定的力度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顾阿姨的嘴巴张成了“O”型,眼睛瞪得溜圆,看看两人紧紧交握的手,又看看裴知凛那张俊脸,最后目光落在蔺遇白那尴尬慌乱和一丝认命般的表情上。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之前自己对蔺遇白和翟辞“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夸赞,再对比眼前这冲击性极强的画面,老脸一阵红一阵白,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后半句“进屋坐坐”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蔺遇白合上眼睛,心道一声“完了”。
竟然被顾阿姨看到了。
秘密是彻底瞒不住了。
像顾阿姨那张大嘴巴,她一个人知道,就相当于全村人都知道了。
裴知凛甚至没有多看顾阿姨一眼,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蔺遇白脸上,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牵握着蔺遇白的手,那强势的姿态,已然说明了一切。
顾阿姨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回过神,脸上火辣辣的,再不敢多待一秒,结结巴巴地丢下一句:“那、那什么,我、我先回去了!遇白你、你们……忙,忙!”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踉跄地冲回了自家方向,连头都没敢回。
看来,这媒人,她是再也不敢,也绝不会继续做下去了。
院墙外,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世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寒风拂过枯枝的细微声响。
蔺遇白刚因为顾阿姨的离去而暗自松了口气,哪成想,下一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自家院门内,蔺母的身影正朝着门口走来,似乎也是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他胸口倏然一紧。
蔺母和顾阿姨不同,她心思细腻,她知晓裴知凛要回来过年,但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
若如此直白地在她面前展露,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尴尬的相亲之后,蔺遇白不确定蔺母是否能立刻坦然接受,他不想让蔺母为难,更不想在此时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我妈出来了,先松手。”蔺遇白压低声音,手腕微微用力,想要挣脱。
裴知凛的目光掠过院门口那道逐渐清晰的身影,再落回青年带着急切和坚持的脸上。
他明白了什么,下一刻干脆地松开了蔺遇白。
手指分离的瞬间,寒冷的空气立刻钻入方才紧密交握的缝隙,带来一阵清晰的凉意。
裴知凛的手自然垂落回身侧,脸上的神情也恢复了惯常的清冷淡然。
也就在这松手的下一秒,蔺母的声音带着关切传来:“遇白,还在外面呢?小辞回去了?这位是……小裴?”
她的目光好奇地落在气质卓然的裴知凛身上。
蔺遇白迅速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侧过身,介绍道:“对啊,妈,这就是裴知凛,我之前在视讯里跟你介绍过的,他来我们家过年。”
裴知凛上前一步,对着蔺母微微颔首,礼节周全:“阿姨新年好。冒昧打扰了。”
他的姿态无可挑剔,很是谦恭,方才那片刻的凌厉与强势仿佛只是夜色下的错觉。
蔺母温然打量着裴知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笑道:“早就听白白说过你会来,终于盼着你来了!”
“谢谢阿姨。”裴知凛从善如流,并将随身携带的礼物拿了出来,都是昂价的补品,还有刚刚买来的鞭炮。
“第一次登门,一点心意,希望阿姨身体康健。”
蔺母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推拒:“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小裴你太客气了!”
“应该的。”裴知凛语气温和却坚持,目光坦然。
蔺遇白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复杂。他没想到裴知凛会准备得如此周到,按照他的预想,只是让裴知凛来家里吃个饭就可以了,没想到裴知凛准备得如此隆重。
接着,裴知凛又示意了一下那几箱烟花,视线转向蔺遇白:“路上遇到清石,看他那里烟花不错,就都买下来了。晚上可以放。”
蔺母看着地上那些红红绿绿的烟花,又看看裴知凛带来的厚重礼品,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带着长辈看到晚辈懂事的欣慰:“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快,快都进屋吧,外面冷!白白,快帮小裴拿一下东西!”
蔺遇白应了一声,走上前,从裴知凛手中接过那几箱沉甸甸的烟花。
两人手指不可避免地在箱子上方短暂触碰,裴知凛的指尖依旧微凉,碰蹭之时,掀起了一阵棉麻的颤栗。
他抬眼看向裴知凛。
裴知凛平视前方,显得很从容,至少比蔺遇白要从容许多。
蔺遇白其实生出一丝担忧。
裴知凛是个贵公子,住惯了大别墅,吃惯了山珍海味,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乡下的生活。
——
老屋的堂屋中央,一张旧式方桌被擦得光亮,上面摆满了蔺母精心准备的家乡菜。
热气腾腾的土鸡汤、色泽油亮的红烧肉、清炒的时蔬,还有自家腌制的腊味,朴素却充满了家的温暖气息。
白炽灯的光线落在碗碟上,映出一片暖意。
三人围桌而坐。蔺母脸上带着笑容,不停给裴知凛夹菜,几乎要将他的碗堆成小山。
“小裴啊,尝尝这个鸡汤,自家养的鸡,炖了一中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