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手指戳着屏幕,打算拉黑备注为“ATM”的联系人。
还没操作,对方又一条信息挤了进来。
“最近天凉,你和你那个保镖都戴点口罩,预防感冒。”
一分钟后,躲在柱子后面的男人收到了回复。
“戴不了一点儿,不然怎么哄宋闻开心?我俩的脸,比花好看。”
“草!”一声咒骂脱口而出。
手指用力在屏幕上敲击:“花个屁!中指ipg”
愤恨地按下发送键。
信息转了一圈,前面却出现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惊叹号。
“林知弈,你他妈……”
一回头,看见一个坐在亭子里晒太阳的小孩儿,男人即将脱口的垃圾话生生止在了唇边。
随后,他往小孩身边一坐,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把花生,摊在手心递过去,声音隔着口罩有些闷:“小孩,你说一遍‘林知弈是老菜叶子’,这把花生就都给你。”
“……啊,”小孩看了看男人脸上的口罩和墨镜,又在他缠着纱布的手上瞄了一眼,小身子慢慢向旁边挪了挪,小声而坚定地说,“叔叔,我妈说,不能要陌生人的吃的,还说……”
“什么?”
“遇到人贩子得报警。”
陆今安:“……”
……
车子停在狭窄的巷子口,宋闻拎着手提包从后座下了车。
与车上的二人道过谢,目光在那两张出色的脸上流连片刻,才恋恋不舍地关上了车门。
巷子口卖黄瓜的老王已经穿上了薄薄的袄子,他捞起一根黄瓜用手拧了一把,去了去浮灰,递给了宋闻:“小宋,可有好一阵子没见着你了。”他瞥了一眼宋闻手里拎着的包,熟稔地问道,“是跟小陆老板出差去了?”
宋闻道了谢,却用手轻轻将黄瓜推了回去:“王叔,您做生意的东西,我白吃不合适。”
“嗐,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你看人家小陆老板,上回过来,柿子、黄瓜、水晶梨,几乎吃了咱一溜地摊,都不是啥值钱玩意儿,大家就图个热闹,交个朋友。”
话起了个头,就像火车套着火车,没完没了。
老王从陆今安的热情,说到公园里下棋的老头们天天念叨宋闻,没一会儿又拐到了黄瓜的无土栽培技术上。
宋闻拎着包站着听,偶尔旁边卖土豆的老妇算账糊涂时,他还会插上一句:“李婶,您该找人家一块七。”
“宋闻。”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终于打断了老王兴致勃勃的科普。宋闻转身,看到了向他走来的贺思翰。
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宋闻问:“贺秘,你怎么来这里了?”
贺思翰正装背头,站在斑驳的墙面前,极不协调:“我来这儿租房子。”
“城中村那边不住了吗?”
“……”贺思翰语迟了片刻,“那边离公司太远了,通勤不方便。我打算在附近租个房子,综合考虑下来,只有这片老城区的房租比较合适。”
他接着说,“我刚刚看中一个房子,就在隔壁街,是个两居室,正想着找个人合租,分摊一下房租。”
宋闻见他目光微微一亮,问自己,“宋闻,你有搬出来自己住的想法吗?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合租。”
宋闻微微一怔,这个提议确实让他有些动心。离开那个并不算家的“家”,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走,我们先去看看房子怎么样?”
贺思翰伸手拉了一下宋闻,却没拉动。
宋闻站在原地,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面前一直周到严谨的总经理秘书:“贺秘,我们半个多月没见了,可你从出现到现在,一句关于我这段时间的近况都没问,这不太像你平时的作风。”
“贺思翰,是陆今安让你来的吧?”
闻言,贺思翰提着公文包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我没问你的近况,是因为陆总提过,你这段时间一直住院,不方便探视。”
宋闻的心慢慢提了起来,他不知道陆今安究竟对贺思翰说了什么,是如何定义他们之间混乱又难堪的关系,又是如何描述这段时间发生的那些荒唐无序的事情。
“我问他你生了什么病,为什么连探视都不方便?陆总他……”贺思翰的目光游移了一下,落到了旁边电线杆上贴着的,属于老城区特色的小广告上,“陆总没有直说,只是说你不希望别人去探视,会觉得……尴尬。”
“尴尬……?”宋闻的目光也看向贴在电线杆上的小广告。
治疗男科疾病,保证药到病除。
下意识,他并拢了双腿。
而贺思翰的目光,也快速地垂了一下,瞟了一眼宋闻的那个部位,又飞速地看向了旁边。
宋闻挺想解释的,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红着耳朵轻咳了一声:“……我也挺想搬出家里的,要不,我们去看看你租的房子?”
……
老城区巷子深处的房子,面积不大,格局简单。
两间卧室,窗外都没什么像样的景致,一间朝东,能看朝阳,一间向西,偶尔能见晚霞。
贺思翰让宋闻先选。宋闻并没犹豫,将自己的手提包,轻轻放在了那间西侧卧室的书桌上。
巷子又深又长,左右都有住户。
门牌号左单右双,贺思翰租下的房子在左,门牌是7弄07号。
正对面的08号房,此时被人从里面拉开门,一盆洗脸水顷刻被扬了出来。
溅起的泥点子一散,落在一双高档皮鞋上。
拿着脸盆的细瘦男人目光一挑,歪着嘴乐了:“陆总,这大白天的,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戴着口罩和墨镜的男人瞄了一眼七号房,然后迅速侧身钻进了八号房,门一关,跺了跺脚。
他扯下口罩,露出那张即使有伤也难掩英俊的脸:“我都捂成这样了,你怎么认出我的?”
瘦猴将脸盆往门口的架子上一扔:“你这双鞋没个万八千可下不来,这个地界儿住的人,哪舍得花这么多钱买双鞋装B。”
陆今安拉开一张老旧的木椅,大马金刀地坐下:“猴哥,你业务能力肯定没得说,不然就凭你这张嘴,一万份工作都不够你丢的。”
他伸手掀开窗帘的一角,目光投向对面的窗户,语气沉了些:“我把宋闻交给你来保护,也算放心。”
瘦猴也凑过来,往桌上一趴,顺着那道窗帘缝往外瞧:“搞这么大阵仗,是想把人家追回来?”
陆今安“啧”了一声,语气别扭:“追什么追?好男人哪有上赶着犯贱的?”
瘦猴哼笑,转身靠在桌沿上,抱着手臂:“又租房子盯梢,又花钱雇人守着,你这还不叫上赶着?真男人就得像我们盛总那样,男朋友算个屁,该分就分,该踹就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盛屿?”
“啊,”正巧一只蚂蚱蹦跶着趴在了窗纱上,瘦猴用手指从里面“啪”地一弹,蚂蚱受惊跳走,“瞧见没?我们盛总对待前任,就这态度,干净利索,啪,滚蛋!”
陆今安放下窗帘,掏出根烟,往嘴里一送,笑着说:“你们领导那才叫装B呢,表面硬撑,背后指不定躲在被窝里怎么哭呢。”
……
宋闻从那个所谓的“家”里搬出来,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
宋仲春和赵双华乍一见他,两人齐刷刷打了个哆嗦,张着嘴愣了半天,喉咙里像是堵了棉花,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二叔,二婶,”宋闻见他们面色发青,似乎比之前还消瘦了一些,问道,“你们身体不舒服?”
“没有没有没有。”宋仲春连忙摆手,甚至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胳膊腿,以示强健,“我们好着呢,好得很,小闻你不用惦念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