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目光这头的陆今安拿起筷子,在碗底不轻不重地一墩,心里莫名有些不快。
却一转头,牵起唇角,笑着与被他一筷子吓得僵硬的员工客套:“别停啊,多吃点,不要拘谨。”
目光不受控制的又转过去,陆今安看到宋闻在笑。
许是同桌的人说了什么趣事,他微微侧头,唇角弯起一个清晰而柔软的弧度,眼中盛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松弛又明亮。
陆今安远远瞧着,将嘴里的瓜片嚼得稀烂。
他下意识回想,似乎宋闻从未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对着自己时,要么平静,要么顺从,最多也就是偶尔被惹毛时的那点强压着的不满,何曾有过这样……柔软好看的模样?
那点不痛快越积越重,陆今安用筷子将餐盘中的瓜片捣了几下。
特意赶来站在他身旁的餐厅经理,心里咯噔了一下,掏出手机给大厨发微信:永久性剔除瓜片炒蛋这道菜。
压了压心中的烦躁,再抬眼,却发现角落的那张桌子旁已经不见了宋闻的身影。
目光迅速扫过整个食堂,在进货口的特殊通道,陆今安恰好捕捉到一片略显清瘦的背影。
此时,正跟着一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窈窕身影,走进了通道入口。
红色高跟鞋?
陆今安缓缓蹙起了眉头,这个标志性的装扮,让他立即想起自己二叔陆健身边那个最得力的女秘书。
“进货口的通道连着哪里?”陆今安仰头笑着问身旁的餐厅经理。
经理一怔,随即回答:“连着大型货梯,可这个点货梯已经停了,还有就是连着防火通道,从防火门进去就是主楼的楼梯间。”
陆今安点点头,从容起身,笑着道歉:“忘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能陪各位用餐了,抱歉。”
走出食堂,他径直走向电梯,按了上行两层的按钮。
片刻后,电梯到达,陆今安放轻了脚步,顺着走廊向右缓行十余步,轻轻推开了厚重的防火门。
门后便是楼梯间。
脚步放得更轻,陆今安走到楼梯扶手边,微微向下探身。
两层之下的楼梯拐角处,光线不算明亮,却足以让他看清下面的情形。
那个穿着红色高跟鞋,身段窈窕的女人,正是陆健的女秘书。
此时他正拉着对面年轻人的指尖,目光落在摊平的掌心上:“所以说,你知道陆今安的私人名章放哪里?”
见对面的青年迟迟没有应声,她松开了手,任凭那只扣着红色名章手缓缓滑落:“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听清楚,听明白了吗?”
直到这时,一直沉默的青年才终于抬起了低垂的眼帘,目光平静地看向面前的女人。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一个简单至极的字,稳稳地砸进寂静的楼梯间里。
“嗯。”
仅仅一个字的回答,清晰地传入了陆今安的耳中,刺破了他最后一丝的幻想。
唇齿轻轻一动,吐出了无声的两个字:“……宋闻。”
……
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陆今安悄无声息地直起身体。
防火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楼下令人心头发沉的画面。
他站在空旷的走廊里,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映着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静矗良久,他终于解锁屏幕,快速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给了贺思翰:
“做个局,是该让奸细露出马脚了。”
第29章 摸摸…腹肌
贺思翰将一份厚重的项目计划书放在陆今安的办公桌上。
“陆总,这是您让我找来的《月湖区综合商业体开发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
站在办公桌前的身子微倾,他的声音忽然压低,“我们是要用这个项目来钓鱼吗?”
陆今安深陷在宽大的老板椅中,闻言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说说看,这个项目,你了解多少?”
贺思翰思索片刻,缓缓开口:“表面上看,收购月湖区废弃的‘星光游乐园’及其周边地块,改造为新型购物公园,在区位和概念上都很有吸引力,给出的财务预测也相当漂亮。”
话锋一转,他的语气凝重了几分:“但是,您通过特殊渠道了解到了一些未经公开披露的关键信息,比如市政规划中的地铁7号线,原定从这块地的东侧边缘经过,但现在因地质勘测发现了问题,极有可能改道北移,这就意味着这块地宣称的‘双地铁’这个核心卖点将彻底消失。”
贺思翰上前一步,将项目报告书翻到最后一页,手指落在审批意见栏里的那几个字上。
不予立项。
“也就是说,”他抬起头,“在外界看来,这个项目只是暂时搁置评估,他们不知道,我们实际上早已做出了否决的决定。”
陆今安的手指缓缓刮过项目报告书厚重的书页边缘:“这么‘好’的项目,诱惑也足够大,正好,就用这个它,来引蛇出洞吧。”
“引……哪条蛇?”
“我那位好二叔,”陆今安轻笑,“不是一直觊觎我这个位子吗?他要是知道我看中了这块肥肉,一定会觉得其中有利可图,迫不及待地想抢过去,或者至少给我使点绊子。他别的本事或许稀松平常,但抢我生意、敲我竹杠这方面,向来是不遗余力的。”
贺思翰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名字:“那……宋闻?”
听到这个两个字,陆今安眉间微微一蹙。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一旁的神龛前,抽香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表情。
“我会避开所有耳目,”陆今安的声音在烟雾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又带着清晰的算计,“偷偷去实地考察这个‘极具前景’的项目。这件事,明面上只有你知、我知。”
他顿了顿,测过脸,看向贺思翰:“但我的私人助理会‘意外’地获知一些蛛丝马迹。你说,如果不久之后,我二叔那边对这个项目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甚至开始有所动作,那这个暗中传递消息的人,身份是不是就不言而喻了?”
腰上还贴着宋闻从丰楠市带回来的膏药的贺思翰,闻言沉默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陆今安仿佛没有看到他的迟疑,持着长香,语中暗藏杀机:“那块地本身就是个巨坑,华业置地那边急着卖地,无非是想在消息放出来前尽快找个冤大头脱手,减少损失。如果我的运气再好一点……”
他望着关二爷冷峻肃穆的神情,浅笑道:“如果我二叔真的不惜代价,动用他名下的公司,半路杀出来截了我的胡,成功把那块‘宝地’收入了囊中……”
长香过头,他对着关二爷躬身一拜:“到时候,等相关信息披露后,那他花大价钱买下的,不就是个烫手山芋?”
再拜:“既能揪出内鬼,又能重创对手。”
脸上最后一丝情绪也收敛殆尽,只剩下算计和决绝。
三拜:“一举两得。”
长香插入香炉,青烟缭绕中,他轻声自语,仿佛在问佛龛中的神君,又像是在问自己:“何乐而不为?”
贺思翰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的疑虑说出了口:“陆总,我总觉得,宋闻他……不太像奸细。”
陆今安背身而立,闻言动作一顿。
片刻后,他缓缓转过身,走到沙发旁坐下,伸手拖过茶几上的紫砂茶壶,慢条斯理地往杯子里注水。
潺潺的水声中,他头也不抬地问:“那你说,什么样的才像?”
贺思翰被问得一怔,犹豫着回答:“应该……更精明一点。”
陆今安轻嗤,脊背向后沉入柔软的沙发中。
他身侧的空位,绒布表面还残留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凹陷,那是昨天宋闻坐过的位置。
陆今安的手掌无意识地在身侧的植绒面料上缓缓摩挲,感受着细微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