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随后的几十分钟,两人顶着能把人烤化的烈日,手里拿着张毫无意义的白纸,对着周围废墟和空地,一本正经地边走边指指点点。
“你看那里,以后就可以规划成主入口广场。”
贺思翰一边抹汗,一边配合地在本子上记录,他压低了声音:“陆总,长焦拍不到纸上没字吗?”
陆今安一脸笃定:“偷拍而已,能有多清楚。”
贺思翰立刻会意,用笔一指,提高声调:“陆总,那片区域很适合改建成仓储库房。”
……
晚上八点半,正在公园下棋的宋闻接到了陆今安的电话。
他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下意识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又确认了一遍屏幕上的名字:“陆总,您的嗓子……?”
电话里传来嘶哑低沉的声音:“宋闻,我好像中暑了,送点药来我家。”
宋闻:“……”
第31章 想死,就唱出来
宋闻按响门铃时,手里提溜着一个塑料袋。
门打开,宋闻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明显愣了一下。
陆今安虚弱地倚着玄关柜,头发湿漉漉的,从发梢滴下的水珠,落在深色的真丝睡袍上,晕开了小小的湿痕。
只是……
眼前的人与平时冷白矜贵的模样判若两人,原本白皙的皮肤晒得黑红不均,像是被热火烤过又忘了翻面的虾子,透着三分熟过头的焦脆感。
宋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你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陆今安嗓子正疼,见宋闻的反应,无端起了脾气。
他双手环胸:“缩回去干嘛?壳里舒服?还是拼夕夕一刀砍到头了?”
宋闻只好再次迈进房门,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在玄关上,换鞋前又觑了一眼陆今安:“陆总,您怎么晒得这么黑?”
陆今安闻言,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触感粗糙,还有点刺痛。
心情顿时更差了。要不是为了揪出这个小奸细的马脚,他至于顶着四十多度高温去演这出苦肉计?
又猛地想起之前宋闻说过那句“看着这张脸就能做个美梦”,反观他如今的反应,自己分明是被嫌弃了!
越想越气,陆今安汲着拖鞋走进客厅,往沙发一坐,摆起老板架子:“你是我的私人助理,岗位说明书上的内容看了吗?你有责任照顾我的日常起居,满足我的任何需要,现在过来,把药给我冲好。”
宋闻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晒伤而显得有点滑稽,还蛮不讲理的男人,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道:“我需要一点热水来冲药。”
陆今安头一偏,示意方向:“厨房有,自己弄。”
陆今安位于城市中心地带的豪华平层,占尽了地利。
巨大的落地窗外,毫无遮挡地铺陈着整座城市最繁华的夜景。车流如织,霓虹闪烁,足以让任何人站在这里生出俯瞰众生的错觉。
却没什么人味儿。这种被隔绝在外的的热闹,看得久了,反而品出一点寂寥来。
银色小勺在玻璃杯里轻轻搅动,药粉逐渐融化。陆今安的破锣嗓子隔着餐厅飘过来:“一盒药16块8,你还让我先垫……宋闻,你是不是掉钱眼里了?”
宋闻没有理会。
他把勺子从杯中取出,在杯沿轻敲两下,又放到水下冲洗干净,才端着药走出去了厨房。
此时的陆今安正低头戳着手机,屏幕上是某款高端美白精华的下单页。
见宋闻出来,他迅速锁屏,把手机往沙发缝里一塞,接过了杯子。
药苦,他一口闷完,眉头拧得死紧。
没成想,宋闻在这时候又问了一遍:“陆总,您到底是怎么晒成这样的?”
陆今安满口苦涩,不太愿意应付宋闻:“美黑,懂不懂?现在流行这个。”
“所以,美黑也会中暑?”
陆今安被堵得哑口无言,脸上有点挂不住,垃圾话脱口而出:“问那么多干嘛?实在闲的没事做就出去躺路上当减速带吧。”
宋闻倒是立马起身:“行,那我先走了,公园里大爷们还等我下棋呢。”
“等等。”陆今安哑着嗓子叫住已经迈开步子的青年,“我还没吃饭呢。”
他整个人有气无力地陷进沙发里,抬眼瞥向宋闻,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指派,“你,会做饭吧?”
宋闻想起最近几天在陆今安“健康饮食”的高压下,中午不是啃草,就是吃毫无油水的鸡胸肉,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他毫不犹豫地把头轻轻一摇:“不会。”
陆今安眯起眼,晒伤的脸上明显不信:“你这张脸,看着就不像不会做饭的样子。”
他语气危险地上扬,“怎么?就是不想给我做?”
宋闻心里默默“嗯”了一声,嘴上却否认:“真不会。”
陆今安倒也不强求,他把那副仿佛骨头都被抽走的身体又往沙发里陷了陷,懒洋洋地一挥手:“不会就学,网上教程多的是,随便搜一个,去给我熬个鱼片粥。”
宋闻微微蹙了下眉,他转身走到玄关,从塑料袋里拿出两个鸡蛋:“我给你煮鸡蛋吧,这个快。”
陆今安抬起晒得发红的眼皮,看着那两个光溜溜的鸡蛋:“哪来的?”
“下棋赢的。”
陆今安觑着那俩鸡蛋,掂量了一下:“就两个够谁吃?”
宋闻已经转身往厨房走去,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了回来:“你电话要是晚打来一会儿……说不定就够吃了。”
……
陆今安一口牛奶一口鸡蛋。
但他只有拿鸡蛋的力气,牛奶需得宋闻拿着,陆今安一动嘴皮子,吸管就插了进来。
“你上次在火车上带的花生米挺好吃的。”陆今安吐出吸管,目光往玄关那个塑料袋瞟了一眼,“还有吗?”
宋闻摇头:“没有。”
旁边的人轻啧了一下,把最后一口有点噎人的鸡蛋黄咽下去,开始翻旧账:“我发现你对公园老头、对同事、甚至对火车上碰到的陌生人都挺不错,怎么就单单对你的顶头上司我,这么一般?”
他长臂一伸,捞过扔在沙发旁边的公文包,从里面摸出一张对折的纸。
展开一看,正是宋闻那份金额寒碜的差旅费报销单。
“可是到最后不还得我给你钱花。”
陆今安用两根手指夹着单据,懒洋洋地扬了扬。
宋闻立刻会意,起身找笔。
“书房。”陆今安朝宋闻身后一扇紧闭的门抬了抬下巴。
门没上锁,宋闻推门而入。
书房布置得简洁,巨大的黑胡桃木书桌上除了电脑和几份文件,并无太多杂物。
他在桌角看到了签字笔,拿起来正准备离开时,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桌上摊开的一份文件。
《汇森集团股份转让协议》
加粗的标题下,几行关键条款清晰可见:
“陆昊将其名下持有的15.7%股份转让给陆今安……”
白纸黑字,清晰刺目。
“陆昊……”宋闻不自觉地低语。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倏地刺入了记忆深处。
“你父母的意外,绝对和陆昊脱不了干系。”
“找到了没有?”陆今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扯回了宋闻的思绪。
青年缓缓移开视线:“找到了。”
客厅中,陆今安接过笔,笔尖悬在签字栏上方,却又不急着落下。
他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宋闻,旧话重提:“花生米?”
宋闻沉默了片刻,镜片后的眼睛看不清情绪。然后,他唇角缓缓扬起一个堪称温顺的弧度,声音清晰顺从:“我马上去买。”
……
陆今安慢吞吞嚼完最后几颗花生,倦意混着虚弱层层漫上来。
他瞥了一眼几步之外的卧室,忽然不太想自己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