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轻叹一声,起身走向公园角落的玩具摊,不一会儿带了两只气球回来。
他蹲在仍在默默流泪的男孩面前,温声道:“喜欢哪一只?送给你,别哭了。”
男孩惊讶地睁大眼睛,吸了吸鼻子,用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那只大熊猫。
“好。”宋闻笑了笑,将气球线小心地绕在男孩的手腕上,“开心点,去玩吧。”
树下的空间本就不大,只需一转身,宋闻便对上了坐在长椅上的陆今安。
他很自然地拉起男人搭在膝上的那只手,将剩下的那只气球的细线,在凌厉的腕骨上绕了两圈,打了一个不会太紧的结。
随后他抬起眼,目光清澈温柔,直直地望进陆今安有些错愕的眼底。
“也送给你,陆今安。”
表情永远波澜不惊,仿佛看透世事的卡皮巴拉,慢悠悠地飘了起来,悬在了陆今安的头顶。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夏日的风带着槐树的清香和远处孩子们的嬉闹声掠过,却惊扰不到树下的这份静谧。
陆今安垂眸看着眼前的人,宋闻的眸子里映着细碎阳光,以及他从未见过,近乎宠溺的温柔。
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柔软的悸动无声地蔓延开来,让陆今安有些无措,却又……并不那么讨厌。
“为什么不让我先挑?”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混着轻柔的夏风,竟像一句撒娇。
“下回让你先挑。”宋闻纵容地应着,眼角弯起浅浅的弧度,“现在开心点了吗?”
陆今安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脑袋一偏,探出伞外,顺着手腕上的那根细线,看向飘在自己头顶的卡皮巴拉,故作勉强地哼了一声:“还行吧,”他嘴硬,“就那么回事。”
宋闻起身,重新坐回了陆今安身边,续上刚刚的话题:“你外公拜佛,所以你也学着他拜佛?”
陆今安摩挲着手里的气球线,回道:“我外公拜佛,起初是盼着我妈在外平安,后来就只求我能在那个大宅里好好长大。”
他顿了顿,手掌将细线绕了几扣,把飘在伞外的卡皮巴拉收于伞内,“至于我?拜财神,求个财路亨通;拜关二爷,讲个义字当头好办事,仅此而已。”
在卡皮巴拉淡漠地注视下,陆今安忽然侧过头,看向宋闻:“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像我外公?”
宋闻微怔,随即诚实地“嗯”了一声,毕竟方才老爷子还热情洋溢地同窗外路过的野狗打了招呼。
“管家这个行当,”陆今安转回头,用手摸了一把小卡那张“与我无瓜”淡定脸,“见人就要带上七分笑,不管心里是喜是悲,情不情愿,面子上都得热情周到,这是规矩。”
“所以你就耳濡目染了?”宋闻轻声问。
“我?”陆今安的笑声里裹着淡淡的自嘲,“在陆家那种地方,一个和善爱笑的孩子,总还能有口肉汤喝。”
话音极淡,带着轻描淡写的漫不经心,但宋闻却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男孩,在深宅大院里,早早便学会用笑容来换取生存空间。而那些如今看来游刃有余的社交手段,或许最初,只是一个孩子自我保护的本能。
心脏忽然像被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宋闻将手插进兜里,翻出一颗昨天不愿意剥给陆今安吃的花生。
指尖轻轻一捏,外壳应声而裂。
两颗圆滚滚的红衣花生静静躺在他的掌心上,递到陆今安面前:“吃吗?”
陆今安垂下眸子,视线落在素白的掌心中,弯起嘴角:“宋助理,你就会拿这种廉价的玩意儿糊弄我。”
“那你吃不吃?”宋闻声音依旧温和。
握惯了签字笔的修长手指轻轻掠过青年掌心,捻起一颗花生。
陆今安的声音送入伞外的阳光中,竟难得地褪去了所有棱角,显得又轻又软,像一句妥协的呢喃:“吃。”
花生被扔进嘴里,男人慢条斯理地嚼着,目光一展,投向不远处那个牵着气球的男孩。
他吹了声口哨,招招手:“来。”
男孩高高兴兴地跑了过来。
陆今安从宋闻掌心捻起另一颗花生,递向男孩:“气球我们一人一只,花生我们也一人一颗。记住了,以后受了欺负就要还回去,光会哭,没人会同情你,更不会有人尊重你。”
“懂了吗?”
“懂了!”男孩用力嚼着花生,含糊不清地喊道,“谢谢黑脸叔叔!”
“啧。”陆今安装模作样地沉下脸,却终究是没有绷住,蓦地笑了出来。
那笑容如同破开层层叶片的阳光,稀少却也明亮,瞬间柔和了他凌厉的轮廓。微微弯起的眼角,染上了难得一见的轻松与暖意,笑容里没有算计,没有嘲讽,只是一个男人被孩子天真言语逗乐时,最纯粹且发自内心的开怀。
宋闻的目光静静地落在陆今安脸上,他甚至有些怔忡,仿佛第一次发现,原来褪去所有伪装和尖刺,真心笑起来的陆今安,竟然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他没眼光,”陆今安带着未尽的笑意,转过头问宋闻,“你说,我帅不帅?”
宋闻的心跳声慢慢加速,此刻的陆今安,就连那张晒得黑红的面容也耀眼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青年脱口而出,温柔又肯定:“帅。陆今安,你最帅了。”
第34章 叫什么?张北野。
办公室内左财神、右关羽,轻烟袅袅,一室静谧。
陆今安正对着镜子抹美白面霜。
半个月来,他日日举伞,早中晚三遍面霜,那张饱受烈日摧残的脸总算救回来不少,虽离从前的冷白矜贵还差些火候,但至少不再是骇人的黑红。
刚给自己也抹完脸的贺思翰,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指导:“陆总,眼角再补一点,那边容易暗沉。”
陆今安挖了一坨面霜铺在太阳穴上,边揉边问:“我二叔那边真就一点动静都没有?这都过去半个月了,那块‘肥肉’他不馋?”
贺思翰抱着文件夹摇了摇头:“我特意找他司机旁敲侧击问过好几回,最近二爷的行程里,确实没有往城西那边去过,倒是各种会馆、俱乐部的常客。”
“说不定也像我们一样,在暗处操作,不想太招摇。”陆今安将面霜盖子拧紧,随手扔进抽屉,“再说,他也不一定非去现场,直接跟华业置地那边谈项目也不是不可能。”
摸起电话,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客套话罗了好几层,才仿佛不经意地转入了正题:“老许,听说你跟华业置地的李总挺熟的?他手里不是有块地嘛,在城西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了没有?”
一句话,引来了对面的滔滔不绝。
陆今安拿着电话笑:“我倒是没什么兴趣,帮别人问问。”
贺思翰站在办公桌的对面,抻长脖子只听到电话里一句漏音:“倒是有几个有意向的,但都还在拉扯阶段,耗了有大半年了,一直没有定论……”
“大半年?最近就没什么新的接洽方?”
贺思翰的脖子伸得更长了。
“没有。李总为这事都快魔怔了,现在三句话不离他那块地,要是最近真有什么新的实力买家出现,跟我怎么可能守口如瓶。”
“哦。”陆今安的尾音失望地向下坠,但很快又用笑声掩饰过去,“行,我知道了,谢了啊老许。”
“不过,到底是谁托你问的啊?”对方随口追问。
“没谁,就饭桌上听人提了一嘴,让我帮着问问。”陆今安语气轻松,仿佛真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谢了啊,回头约饭。”
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看向贺思翰:“都听到了?”
面色不均的贺秘点点头:“陆总,如果二爷那边真的私下接触过,李总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透。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