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中的张北野头也没回:“离我爸妈远点儿。”逆着光,他摆了摆手,“别和他们扯淡。”
······
修车厂的门面窄得可怜,两辆车并排就能塞满整个操作间。
宋闻把车歪歪斜斜地停好,拍了拍空调出风口:“帮忙看看,凉风时有时无的。”
推门下车时,满手油污的工人突然横过胳膊,手掌“啪”地护在门框上:“悠着点!”工人用下巴指了指旁边锃亮的跑车,“这祖宗够买你的车十多辆,刮掉块车漆咱俩都得白干半年。”
宋闻像只螃蟹似的侧身挤出来,忍不住打量那辆与修车厂格格不入的豪车:“这种车……也在这儿修?”
“嘘。”工人往二楼努努嘴,“楼上那位的车,嫌4S店修车贵,小毛病就在我们这修,这样还要折扣呢。”他摇摇头,啧出声,“没见过这么抠嗦的有钱人。”
二楼玻璃围栏后,男人修长的背影轮廓分明,西装面料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连后脑勺的发丝都透着精心打理过的精致。
宋闻收回目光,蜷进角落的塑料凳里拨通了婚介中心的电话。
“钟姐,再给我介绍一个吧。”
电话那头传来嗑瓜子声音:“见着那个服刑犯了?没看上他?我就知道成不了。”女人压低嗓音,“姐做这行20多年了,头回见把正在羁押的服刑犯收做会员的,我们老板啊,真是什么昧良心的钱都要赚。”
“呸”的一声,瓜子壳被吐了出去:“两年了,那老两口替他儿子见的相亲对象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就你一个上了他们的套。”对方一叹,“小宋,你就是太好说话了。”
“听姐的,升级个至尊会员。”女人的声音中下了钩子,“这次姐给你安排个尖儿货。”
至尊会员宋闻充过,在另一家装潢更气派的婚介中心,八千八,只见过一个人。
去年冬天的事宋闻还记得很清楚。那人长了一双桃花眼,笑的时候有些招摇,钩子似的,直往人心里钻。他们一起看过电影,吃过人均四位数的法餐,等宋闻的钱包见了底,那人才慢悠悠地露出一点歉意:“小宋,其实你各方面都不错,就是这身高……”对方的目光从宋闻发顶掠过,像在丈量一件尚未达标的货品,“差一公分一米八可惜了。”
宋闻将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从脑海里拂去,对着听筒里的女人说:“升级会员还是算了……”
“给你打个七折,钱不着急付,姐让你看看咱们中心尖儿货的质量。”电话那头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像是瓜子撒进了茶盘里,女人提高嗓门,“等着接电话吧。”
通话结束,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下来。宋闻抬起眼,看见那修车工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钻进豪车车底,腰间的工具收得紧紧的,生怕刮花了一点车漆。
两分钟后,手机的屏幕再次亮起,上面显示的名字让宋闻微微诧异。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他低声自语:“……林知奕?”
手机又震了一下,宋闻回神,慢吞吞地按下了接听键。
“宋先生您好。”电话里的男声清润悦耳,尾音缠着几分笑意,“我是佳缘婚介中心的会员,我姓林。”
“我知道,”平淡无温的声音送了出去,“您是林知奕先生。”
对方明显顿了一下:“我们认识?”
“去年冬天我们曾经相过亲,您因为身高的原因拒绝了我。”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跟着漾起一声恍然的轻笑:“原来是你,这可真是……缘分。”男人的声音里裹着几分刻意的惊喜,“你去年179,今年长个了吗?要不咱俩再见见?”
“我最近没量过身高。”宋闻举着电话实话实说。
“现在想想,其实身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林知奕的声音忽然浸了些温软,发出邀请,“见个面吧?还在我们上次吃饭的餐厅。”
宋闻蜷在角落的塑料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摊开的汽车维修单。忽然,二楼飘下一道熟悉的声线,与听筒里的声音微妙地重叠在一起,同样低沉,同样缀着笑意,像一段相同的旋律在不同的空间共振。
他缓缓抬头。
二楼玻璃围栏后,那个一直背对着他的男人正举着手机,他的声音从高处落下,经过空气的稀释,只剩模糊的只言片语:“……怎么样?”
几乎是同时,更清晰的同一句话顺着听筒钻进耳朵:“怎么样,宋先生?”
宋闻的指尖僵住了。
沉默在空气里漫延了许久,他往角落的阴影里又缩了缩,声音压得很轻:“还是算了吧。”
楼上的男人将手臂随意搭在围栏上,身形更显散漫,带着笑意的声音分两头传来,像一张轻轻撒下的网:“这样我会伤心的,宋先生给个机会?”
没等来回应,他的声音放得更加软和:“你不会忍心拒绝我吧?”
宋闻抬眼望向那个背影,沉默了几秒,终是低低应道:“……好吧。”
作者有话说:
宋闻:谁是我攻?
亲妈:你猜。
宋闻:能都要吗?
亲妈发狂:正经平台,咱们是正经平台!
热烈欢迎林知奕同学返场。
第3章 宋先生,有兴趣接个兼职吗?
宋闻吃过林知奕的亏,赴约前特意只在身上留了寥寥几张现金。
“只有五百?”漂亮桃花眼微微挑起,林知奕在账单上轻轻一叩,“说来惭愧,我已经三年没请人吃过饭了。”
这家餐厅宋闻来过两回,分属冬夏。冬季暖气充足,宋闻热得一身汗,这次过量的冷气又往骨缝里钻,刚刚他点了壶热茶暖身,如今瞥了一眼账单,248。
宋闻轻咳一声,将杯底那点残茶抿进了嘴里:“抱歉。”
“看来只能找人来结账了。”林知奕慢悠悠划开了手机通讯录,指尖在屏幕上溜了圈,最后停在一个备注“ATM”的联系人上,“就他吧。”
“谁?”宋闻下意识问。
林知奕按下通话键,随口给了答案:“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受邀前来相亲的宋闻微怔,他条件反射似的把双脚缩到了椅下,临时垫在鞋里用来增高的纸板,此刻硌得他脚掌生疼。
“暂时的。”林知奕举着手机等待接通,语气轻描淡写,“马上就不是了。”
最后一道菜是时蔬汤,比账单上的还要晚。汤里的蘑菇发柴,嚼在嘴里像块泡软的枯树皮,宋闻右侧的牙齿上有处浅龋,他把蘑菇挪到腮帮左边,细细嚼了两下,慢吞吞地咽下后,才开口:“林先生,你是婚托吧。”
刚刚结束通话的林知奕也在喝汤,闻言呛了一口,低低咳了起来。
好不容易压住了咳嗽,静了两秒,他忽然笑出了声:“钟姐说张家那两个老骗子都能把你骗去给他们服刑犯的儿子当对象,说你……”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特别单纯。”
林知奕上下打量着宋闻:“倒看不出,你心里跟明镜似的。”
“所以上次相亲,你也是……”
“那家婚介中心黄了。”林知奕截住话头,他给宋闻斟茶,“我现在是这家店的王牌。”
宋闻捏着筷子的手松了松,他来时是揣着点孤注一掷的期待的,如今这点盼头像是被风卷灭的烛火,灰扑扑的暗淡下来。
可心里那点郁闷还没攒起来就散了,宋闻庆幸,幸亏没提前交那八千块的高昂会费。
安静地吃完盘中最后一点食物,他取出五百元钱,整理了一下纸钞的边角,整齐地夹在账单夹里。
“不够的……让你男朋友来补吧。”
声音稍顿,又问:“和他,你也是婚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