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午,宋闻将贺思翰交给自己的所有文件整理归档,最后只剩一摞被标记为“废弃”的文件还没碎掉。
《月湖区综合商业体开发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
宋闻拿着手里的文件,微微蹙起眉头。
他清楚地记得,陆今安曾当着自己的面,将这份机要文件锁进了档案柜,怎么转眼就成了等待粉碎的废弃材料了?
他下意识看向贺思翰的工位,那里一直空着。
陆今安的办公室房门紧闭,贺秘已经进去快一个小时了。
陆今安的办公室内,贺思翰将十余本边角泛黄的账册罗在宽大的办公桌上。
他呼哧带喘:“陆总,这些是能调取到的,陈志远十年前在汇森担任分公司财务副总时,经手的所有重要账目。”
贺思翰面上有些犯难:“时间太久远了,很多凭证和流程都不完整,如果要一笔一笔彻底清查,恐怕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
陆今安看着几乎能挡住视线的陈旧账册,拧上了手中的签字笔:“不用都查,集中力量,查一个由他牵头、资金流动最大的项目。”
他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要在一个关键项目上查出问题,我就能用它当筹码,逼陈志远收手。”
“收手?”贺思翰有点懵,“收什么手?”
“一些具体的事情你不用知道得太详细。”陆今安抬眸,目光中隐有锐利,“你只要知道,他现在正在利用宋闻,帮他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我要做的,就是逼他收手,离宋闻远点。”
贺思翰立刻想到了私家侦探之前拍到的那张宋闻与陈志远,以及百家星副总经理私下见面的照片。
“宋闻是被他利用的?陆总,这事……您是怎么确定的?”
“我前阵子去临市出差,就是去见了几个与陈志远曾经有过节的人。”
“这些人,有的是他当年的竞争对手,有的是旧同事,还有跟过他一段时间后被踢开的下属。他们手里或多或少都掐着陈志远的一些把柄,也无一例外,都在关键时刻出过‘意外’,大多是车祸。而车祸之后,他们也都选择了沉默和妥协。”
贺思翰灵光一闪,猛地瞪大了眼睛:“宋闻的父母……不就是出车祸去世的吗?他父亲当年就和陈志远在同一个分公司共事过!”
“既然这样,宋闻为什么还要帮他?”贺思翰感到难以置信。
陆今安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含在唇间,声音有些模糊:“小鸡崽子遇到老狐狸,哪那么容易逃得开。”
贺思翰有点激动,他将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向前倾身:“陆总您赶快告诉宋闻真相啊!让他知道自己被骗了,让他别再被陈志远利用,别再……当奸细了。”
陆今安点燃了香烟,将金属打火机随手扔在报表上,咬着烟笑着说:“然后呢?”他透过青灰色的烟雾看着贺思翰,“告诉他真相,然后让他为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感到羞愧,无地自容?还是让他被愤怒冲昏头脑,不管不顾地去报复陈志远?”
烟雾轻轻弥漫,遮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与担忧:“姓陈的是个真正的狠角色,手上不干净。宋闻很可能不仅报不了仇,还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啊?”贺思翰彻底愣住了,张了张嘴,考虑了再三,发现这确实是个死结,只能干巴巴地问道,“那……那要怎么办呢?”
陆今安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拧开了百叶窗,看向外面的宋闻。
此时的宋闻正低着头,专注地整理着文件,他的眼下有一片淡淡的青灰,显然是没有睡好,而唇角……似乎还有一点红痕。
陆今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接上刚才的话题:“能怎么办?只能放在眼皮子底下,看得紧一点,护着。”
贺思翰看着陆今安挺拔却莫名透着孤注一掷的背影,此时是想夸一句自家的老板的,可那人的电话响了,这句赞美只能被迫中断。
两分钟后,陆今安挂断电话,脸上阴云密布,他抬起手,指向窗外,暴躁地低吼:“让宋闻给我滚进来!”
贺思翰一怔,心中暗忖,还好……没夸。
第61章 红烧肉,凉了。
贺思翰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宋闻在进入陆今安办公室前做足了心理准备。
他用手指将唇角向上一推,勉强露出一点谄媚笑容,推门而入:“陆总,您找我?”
陆今安埋首在文件中,没抬头,只用昂贵的签字笔在办公桌外侧的桌沿上,不轻不重地磕了几下。
两秒钟后,宋闻已经挨着那处桌沿儿站得笔直,像棵战战兢兢等待检阅的小白杨。
“宋闻,你现在欠我多少钱?”陆今安头也没抬地问道。
宋闻心里有些烦,堪比大字报的欠款明细就贴在卧室墙上,陆今安每天恨不得看八百回,现在还问?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十五万一千块。”
陆今安终于放下笔,抬起头看向宋闻,平静地说道:“有人要替你还这笔钱。”
宋闻眼睛一亮,下意识追问:“谁要帮我还钱?”
陆今安的动作多了起来,脊背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优雅的交叠起双腿,臂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松松懒懒地交叉相握,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然后才吐出几个字:“集团董事,我的二叔,陆健。”
“啊。”宋闻立刻想起了那日在陆健的办公室里,自己被逼问时情急之下说的话。
“我还有一些债要还,所以暂时不能离开……汇森。”
当时陆健追问:“什么债?”
宋闻总不能说是拉直男上床牵连无辜的风流债,只好含糊应了一句:“我还欠着陆总的钱。”
没想到陆健竟如此“热心”,真跑来要替他还债。
陆今安指节修长,交叉搭在一起时显得格外养眼,他笑着问:“十五万,在你这儿算巨款了吧?有人帮你还债,高兴吗?”
宋闻喉咙微微一哽。
他下意识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不用再背负巨额债务;每天不用应付陆今安晨起时的身体反应;工作没丢,被送到林知弈那里也是助理;最重要的是,林知弈又帅又不讲垃圾话……
短暂的沉默和细微的动摇,没有逃过对面的眼睛。
交叉的手指微微收紧,陆今安的声音轻了不少:“高兴吗?”
三个字,被拉了老长的音儿。宋闻浑身一激灵,终于想起了陆今安睚眦必报的人品。
他马上否认:“不高兴。”
陆今安杀人诛心:“你刚刚犹豫了。”
“没犹豫。”宋闻看着陆今安眼中逐渐积聚的戾气,为自己找补,“我就是……反应慢,脑子没转过来。”
陆今安的目光将宋闻脸上每一丝表情都细细碾过一遍,才缓缓起身。
“别紧张。”他伸手,随意地搭了一下宋闻的肩膀,将他带到了办公室内的会客区,指了一下沙发:“坐。”
宋闻只好依言落座,脊背绷得很紧。
陆今安却像没事人一样斟茶倒水,将一盏骨瓷茶杯举到宋闻面前,好声好气地问道:“宋秘书,最初,你想报复的是谁?”
宋闻想去接茶,陆今安却捏着杯子没松,他只好又收回手,规规矩矩地回答:“陆昊。”
“这件事,跟我有关系吗?”
宋闻老老实实地摇头。
“讲出来。”声音很轻,却是命令。
“……没有关系。”
“然后你做了什么?”陆今安依旧温和,循循善诱。
“……就那些……我们都知道的。”宋闻的声音低了下去。
茶杯微微向下一落,褐色的茶汤溅出几滴,落在宋闻的裤子上,留下几个深色的印记。
这就是不得不说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