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好的。”李然立马回应。匆匆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就屁颠屁颠地跟上了迟蓦。
出了家门,被“禁锢”在与迟蓦朝夕相处的条条框框就不见了,看着车窗外因为春日没有真正来到而依旧光秃秃的树枝,李然丝毫不觉孤苦寂寥,只从中感到清新的辽阔,心胸敞开来了。
“哥,我想吹吹风,可不可以把窗户打开啊?”李然的手指跃跃欲试地按向车窗按钮,希冀地征求家长的同意。
迟蓦上手摸了摸他的外衣和裤子:“只能开一条缝。”
清晨里的冷风透过一点缝隙钻进来,李然舒服地想喟叹。
约十分钟后到校,车子停在离校门口有一段距离的路对面。
防止正处于八卦年纪、和总是喜欢道听途说的师生们胡乱猜测扣帽子,迟蓦接送李然上下学开的都是公司车,低调,偶尔开库里南的话也不会大剌剌地开到学校门口,只远远地停在路边。
稀疏的高三生来来往往,就算看见也只以为这是一辆路过的豪车,不会把他联想是哪个豪门大佬在送哪个豪门“小佬”。
李然关上车窗,转头正要下车,说了一句:“哥拜拜啊。”
只听“咔哒”一声,没打开车门,他疑惑回头:“哥?”
“现在跟我说说,昨晚为什么没睡好。”迟蓦左手腕戴着一串黑色的菩提珠,尺寸稍大,没有勒皮肤,“不说实话,或者不说话,都算你不乖。”
李然一听他说“不乖”就腿软,何况现在到了学校,饱读圣贤书的神圣之地,迟蓦要是在这儿把他按到腿上做出揍屁股这样的不雅之举,那多吓人呀。
而且他也不想站着上课啊。
“我没有不乖啊……”李然后背贴着车门,哪里还有早上的伤春悲秋,也没有在路上看窗外风景的怡然自得,怂兮兮的小模样非常标准,还被他哥勾出一抹想要诉苦的委屈来,咕咕哝哝地说,“昨天梦见我妈妈了……”
听到白清清出场,迟蓦先是不易察觉地蹙眉,转瞬即逝。
总是懒得把世间一切人和物归拢到“复杂”一栏的迟蓦,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深究人性的多样化,他是极端的是非黑白分子。
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所以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十个人,九个半都是坏种。
在他的视角里,无论是白清清还是李昂,都是不负责任的父母,全在他划分出来的“黑”色地带里,他一点都不同情。
如果这俩人是他的父母,白清清跟李昂走到行将就木垂死挣扎的那天,迟蓦也不会给他们一丝一毫的温情。
……可谁让他在乎李然呢?
而且他正是通过李然才学会关注到更多的人性之丰富,不觉间,迟蓦同样在变化。
他生在恶念横生的豪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是不值一提的小儿科把戏,从小到大他也好几次差点儿去和阎王称兄道弟,运气好也不好,没称成。
人死如灯灭,活着才能重新见到李然,通过他观察到更多。
而且李然能提起白清清反而是好事,时常记得她,才能积攒勇气去破障;永远将白清清压箱底似的压在心底深处、永远不敢见天日,才是懦弱的逃避行为。
李然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搓圆揉扁的、不会拒绝、只会顺应他人要求的孩子,他做得非常好。
就算他现在并不能意识到时常回忆起白清清代表什么,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便是直面“封建余孽”大步向前的时候。
这些需要他自己悟。
迟蓦瞬间了然,懂了小孩儿的忧虑之心:“害怕她怪你?”
李然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相信我吗?”迟蓦问道。
李然又点点头,幅度还大了一些。而后说:“相信。”
“嗯,好孩子。”迟蓦的手放在李然头顶,只愿把温暖与坚定带给他,“一切有我。嗯?”
李然勇气微鼓:“嗯。”
“乖宝,目前你的任务是学习,其他什么都不用想,我也不会给你有关其他事情的压力。”
“例如我爱你这件事,我再跟你重申一遍,这只是我非要爱你的结果,跟你没关系,你做不到回应的时候,就完全不用想着到底该如何回应我,不要在意我的感受。”
迟蓦把李然蹭乱的领子整理整齐了,低沉的音色恍若有魔力般,蛊惑着李然:“我是想让你成长和开心,不想看到你为此忧虑。许多事情就算你要想,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等它发生的时候再想不迟。不要用你现在可以轻松悠闲的时间,过度担心还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场景。”
迟蓦说:“你只要知道,你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任何人都不能左右你。”
李然真的着了魔,错眼不眨地盯着迟蓦:“你也不行吗?”
“我也不行。”迟蓦接近于严肃地说道,“我会拥有你,占有你,但我不会束缚你。”
这一刻,李然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控制住狂跳不止的心。
然后他就听迟蓦柔和着音色问:“昨晚你梦见我什么了?”
他才不信李然只梦到白清清这个女人呢,要真是这样,别怪不讲理的狗王找事儿。
凭什么梦见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不梦见他?
还在心动中的李然没听出来套话,愣愣地说道:“梦见你在卧室里把我……”
天真的坦白被潜在的羞耻打得戛然而止,李然睁着惶惑的眼睛气道:“你太坏了!”
他身体猛地扑过去,越过中控台,情急地伸长手去按可以开车门的总开关,另一只爪子就没轻没重地按在了迟蓦身上。
迟蓦突然闷哼一声与车门打开的咔哒声重叠,李然脸热耳朵热,没注意,开完车门就跑,撒丫子狂奔的姿势特豪放,期间连头都没回。
被“人身攻击”的迟蓦好一会儿僵成石头,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转头看着李然逃跑的清瘦背影恼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放肆的小崽子拽回来扒干净吞了。
直待回到班级,李然惊魂未定地坐好,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刚才掌心按到的一坨鼓。
鼓囊囊的……李然的神情发痴,原地“爆炸”了。
“哇塞,小王子你咋了?脸怎么红成这样啊?不会是你偷用班上女同学的腮红了吧?!”张肆一回头,被李然小王子的猴屁股脸惊了一跳,好奇八卦地嘿嘿笑,“谁的腮红如实招来?是不是恋爱了你?早恋啦?跟谁早恋了啊?请我吃饭!不请我同桌显得他可怜,也得请他吃饭——小王子?阿呆?阿呆啊?李然?”
年前的百日誓师大会上,以班未的一己之力,改了李然阿呆的外号,荣提小王子之称,现在同学叫得越来越多了,大多时谁叫李然跟谁急。
他这时可不是那个没有成长的李然,就算一开始不喜欢“阿呆”也只会把所有同学安排进一个分组屏蔽他们,然后发“我不是阿呆”的朋友圈了。
小王子一出世,李然发现还是阿呆接地气,更顺耳。爱听。
但今天被张肆犯贱地叫那么多声小王子,李然都没反驳,依旧红着他那张精致的脸,最后甚至把头一低,脑门儿往桌子上一磕,整张脸埋在了刚摊开的教材书中间,羞愤欲死。
张肆手舞足蹈地戳了戳他同桌问:“……他咋了啊?”
张友德慧眼如炬,笃定地说道:“早恋。绝逼是早恋。”
刚进班的齐值听见这句,目光定定地看向他同桌。李然的耳朵通红,像玛瑙。
幸好高三的压力及时泰山压顶,李然也就害羞那一会儿,等上课铃打响,向来半死不活的班主任进来上第一节 课。如今他精神百倍,试图用唾沫星子四处乱飞的传业授道精神,感染底下那群冥顽不灵的榆木同学们。
“一天天的,高三还剩几天哪?贪玩的心思早该收起来换成学习的心思了!你们这群石头做的驴孩子!都不知道学一学李然吗?我之前说他要考清华北大你们都当笑话听,这几个月过去人家一直是班里的第二,总分成绩还一次比一次高,现在还是笑话吗?!到时候他上北大清华,你们去上蓝翔技校炒菜!”班未指着离他最近的一个熊学生的鼻子指桑骂槐道,“下周考试啊,要是你们一个个再不争气,看我让不让你们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