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周过去再来的时候,白清清将也有李然照片的全家相册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让妹妹们辨认跟记住,李然是她们的哥哥。
直到今日,尽管两三个月不见,脑容量可能还没拳头大的妹妹竟然不和他陌生,还说想他。
小孩子大多是白纸,大人教他们什么,他们就会学什么。
这样想着,厨房里的赵泽洋露头,像以往那样打招呼:“你过来了啊,快坐吧。”
大人对孩子说过什么话,会反省的大人才会知错,不会反省的根本意识不到那是一种伤害。
赵泽洋属于前者,他早忘了过年那会儿对李然说过什么了。
现如今还把他当成那个唯妈是从、没有主见的软柿子。
不是亲生的孩子养不熟,特别是李然当时已经有十几岁了懂事了——赵泽洋是这么暗示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担心得有道理。不过白清清没说过他坏话,想来做老公和爸爸是好的。
李然疏离地叫了声叔叔,便没再看他,弯腰想一手抱一个妹妹……没抱起来。
“妈,她们俩多重啊?”李然不愿相信自己没用,和妹妹们大眼瞪小眼儿。
小孩儿不想玩的时候,喜欢被抱着。李然开了头,妹妹们就都支楞着俩翅膀似的胳膊等抱。
眼巴巴地抬头看他。
白清清:“七八十斤吧。”
李然惊讶:“一个啊?!”
怪不得他抱不起来,不是他力气小。虚惊一场。
“肯定是两个加一起啊。三岁多,一个七八十斤,谁家孩子能吃成这样?”白清清走过来摸李然头,“也没发烧啊,你上高三上傻了啊?常识都不会了?”
李然:“……”
“锅锅抱抱~”妹妹继续支楞着翅膀。
李然装看不见,老老实实在客厅坐下了。
他就没想过一手抱一个,无论谁来都得找下角度,不容易抱起来。何况小孩儿还会乱动。
饭桌上白清清提起成绩,一边夸李然最近考得好,一边泼冷水警告李然不准粗心大意。
做惯了倾听者的李然打断她赴死般凛然地说:“妈,你不能老数落我,你应该多夸夸我。”
白清清一吊眉梢道:“我夸你就能考得好了?”
李然小声反问:“那你数落我……我以前考好了吗?”
白清清:“……好像,是这个理儿。”
李然挺直脊梁:“是吧。”
做惯了二十年说教大法的封建母亲的白清清噎得没话说,她发现她儿子现在真厉害,学习厉害了,嘴更厉害了:“你行。”
李然就当夸他了,脊梁骨更直了些:“是吧。”
饭后,李然和两个妹妹玩了会儿,心里莫名想道,他这辈子不可能有孩子了。
他垂眸,突然说:“妈,要是高考我能考个好大学……”
“那我什么都答应你!”白清清立马接话了,“人生是你自己的,你必须要为自己负责,我希望你能出人头地,能在这个城市里混出名堂,不要像我和你爸那么……我又扯远了。总之你一定要好好地考,最后几十天也不要懈怠。你要真能按照现在的成绩一直往前走,考个好大学,到时候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妈妈能给的肯定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李然握了握拳,莫名其妙燃起了斗志。
时间不等人,学生们的时间是被各科学习堆起来的,高三生的时间是被各科白花花的试卷摞起来的。
虽然都是为了学业,受折磨受蹂躪的程度却不能一概而论。
高三十班里,前面黑板的右下角专门划出一块区域,充当日历。每天雷打不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地刻画着残忍的倒计时。
底下几十颗脑袋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本来想喘口气儿,再学下去就真要死了,一看到仅剩二十天的倒计时又不敢休息,忍着恶心继续奋笔疾书。
大脑每天都疯狂运转,处于风暴的中心。
语文、数学、英语……
什么乱七八糟的,全混成了一锅粥。
倒计时:
【离高考还剩19天。
再坚持一下。】
【离高考还剩18天。
再坚持一下。】
【离高考……
再坚持一下……】
班里有几个神经绷到极致的学生,觉睡不好饭吃不下,脸色苍白地吐了几次。回来后哇哇地哭,边哭边看倒计时,边哆嗦地拿起笔,然后继续跑出去吐。
班未这个曾被磨平过教学斗志、乃至有十年都不再知道责任心是个什么玩意儿的班主任,起早贪黑地陪着他们,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
看班里的这群孩子因为压力大写吐了满脸心疼,看他们也因为压力大想要摆烂又暴跳如雷。
这人可能上午还在悲伤,下午就在爆炸,精神分裂。老师办公室里渐渐就传出高三十班班主任疯了的谣言,怪不得带完这一届学生就辞职不干了呢,下一个工作地点肯定是精神病院吧。
气得班未变了一回丧尸,抓住那个老师嗷呜狂咬。
班未咬人,这事儿在往后二十年都一直被当成传说流传。
偶尔来点儿这种小插曲挺好的,学生们各个没良心,把他们咬人的狗老班笑了个热火朝天。
班上跟百鸟朝凤似的。
倒计时还剩半个月,高三十班里发生了一次小小“起义”。
“我就纳了闷儿了,我们不一直就是那个最差的班级吗?差生不思进取、不务正业,大家手拉手一起做好朋友,一起上大专一起上技校,毕业在一起做社会渣滓,可为什么我们在高三学了整整一年啊?!有病吧!”
“醒醒吧少年,咱们在高光伟正的李然小王子的带领下,早就不是倒数第一了。”
“是啊,三十多个班级,上周考试我们排第十诶。”
“我们为什么要跟着小王子好好学习?我不学了我要玩!”
“醒醒吧少女,你上周在班里排第三,卷得晚上不睡觉,狗都不相信你要摆烂啊。”
“是啊,老班都不信。”
“所以引发这场‘祸端’的人——是李然!”
“……”
早在自己名字出现在这群起义军嘴里,李然就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开始酝酿起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他们向自己这边冲过来时李然验证了猜测,晚自习放学铃声还没打呢,只剩最后两分钟,他就当机立断地一指窗外:“有飞碟!”
然后招呼不打一声推开齐值就开始跑,收拾的试卷还差点儿掉了,被他眼疾手快地捞回来才没有落个被丢弃的命运。
班未去办公室灌了杯水,刚原路返回来陪学生,一个不注意被李然小旋风刮成了陀螺转了半圈,脑袋蒙圈脸上懵逼。
走廊里没灯,光线都是从各个班级的窗户里漏出来的,一齐从后门涌出来的驴学生们没看清来人,错把老班当李然,拿着校服猛地盖上去,兜头就开始从四面八方不管不顾地咯吱他。
吱嘹吱嘹地起哄,喊得跟大猴子似的。
第二天这新闻传出去,就变成了高三十班压力大,众位学生愤怒起义,暴揍班主任发泄。
比班未咬同事还热闹,这事儿只要学校不倒闭,学校就一直有他们的传说,“悠远绵长”。
其实李然没好到哪儿去,压力也很大。
自从见过白清清,迟蓦就发现他家孩子像长在那一张张试卷里了,玩命地做。连周末他要求的“劳逸结合”步骤都省了。
高三的最后一个周末,李然随迟蓦去公司,他哥办公他写作业。然后刚写了三题李然就光荣地睡着了。
睡着前他拿起他哥的手,严肃地看了看,质问迟蓦:“你昨晚是不是搞我了?”
迟蓦:“……”
这是直男能用的词?
他面无表情地否认道:“没有。”
当时说了一次就一次——李然醒着的时候。他可没说李然睡着了不搞,谁让李然一睡就容易不醒,就适合被狠狠地眠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