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死。没有死啊……”李昂莫名心虚地指着一株叶子长得稀稀拉拉的月季,“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又忘记浇水了,等我回来就给它浇水……”
“你现在浇吧,我等你。”
“……”
无奈,当着儿子的面,李昂只好拿起放在窗户底下的浇水壶到水龙头里接水,往里面稀释了一包营养剂。
捯饬小花园的工具都放在篱笆的墙角里了,位置隐秘,东西不值钱,没人来偷。
本来他只想匆匆浇一下,可能是这瞬间阳光太好,也可能是李然安静好奇地注视着他,并跟他一起动手翻了翻那株活着的月季周边的干土,动作非常笨,每一铲子下去李然都怕伤了月季的筋骨,翻得又慢效率又低,李昂心里火烧火燎的急切奇异般地舒缓平静下来。
十几分钟后,李然跟李昂坐在上次他们来过的餐厅,趁他爸点餐的时候,给他哥啪啪打字。
把今天刚一进门就被李昂发现“奸”情的事情说了。
李然:【哥我跟你说,当时真的要吓死我了,吓得我想憋气到去世。我一直说没有没有,最后都认命地承认了,我爸却说他只是感觉是,所以诈我的。】
李然:【你以前也诈我,现在我爸也诈我,你们一个两个都爱诈我。我是什么大笨蛋吗?】
李然:【我不是笨蛋!】
李然:【[小猫怒吼.jpg]】
李然:【[小猫憋气.jpg]】
发完也不等他哥回复,他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好像刚才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中国移动提醒他话费还剩几块钱的短信,主打一个装深沉。
李昂果然没发现,点了一圈菜之后,怕还有遗漏把服务员只给了一份的菜单递给李然:“你看看还要不要添点儿。”
“不添了不添了。”这边的迟家别墅,迟蓦刚冷硬着面色提起手边的茶壶给白清清添茶,白清清忙摆手说不添,迟蓦桌角的手机便接连震动了好几声,“小迟你先忙你的吧。小然不在我一会儿就走了,不用麻烦。”
“嗯。”迟蓦没管她,消息提示的专属震动铃声一响他就知道是小孩儿发来的,打开看。
看到李昂表面“愚蠢”其实也是“人精”地知道了他和李然的关系,迟蓦眉尾轻挑,颇感意外。这些年近四十岁的中年人果然多吃了许多年的饭,几十年的路不是白走的,再愚昧都能被时光磋磨得眼光毒辣。
再看到李然耍脾气,又是怒吼又是憋气的,迟蓦见到白清清的冷脸终于解冻缓和了不少,眼角眉梢皆轻柔。
他知道李然在跟李昂聊天吃饭,没打扰他,只简单回复一个大狗猛地扑向他狠亲的表情。抬眸再看白清清时,因为她儿子的缘故,逼着自己暂时忽略这位不负责任的母亲先前做的种种,问她有什么事儿。
把李然送到李昂那儿后,迟蓦想起有份文件没带,在书房里呢。昨天在车里跟李然荒唐,完事儿还得办公。
最近过得太滋润了,除了李然,迟总总是装满工作的脑子竟也舍得懈怠片刻,把文件落了。
他返回家去拿。
正好看到白清清和迟家常来的钟点工阿姨拉扯说话。
钟点工阿姨说:“你是小然的妈妈呀?找他有急事儿啊?去哪儿了我倒不知道,但最近他考驾照呢,应该去练车了吧……啊他跟你说过是吧,对那他就是去练车了。我看你脸色不好看,要是有急事儿我可以先帮你给小迟总打个电话……”
白清清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来到这儿了,原本没想来……不用打扰小然跟小迟……”
迟蓦便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俩人谁也跟谁不熟地坐到了客厅里。
白清清身上的衣服不知是大了还是买的时候就不合身,穿在身上像挂在身上,长袖长裤的不利落,四肢显得空荡荡的。
“情商”放在有权有势的人身上,会让人觉得他好说话,好接近好相处,但迟蓦更像把权势摆出来压死所有人的混账,不懂情商是什么玩意儿,他不需要。
对面坐着的是李然的妈,他也不放在眼里,没有丝毫要讨好的意思。尽管他知道,想跟李然真正在一起,得先过他妈这关。
“昨天然然跟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旁边呢,白阿姨不是说最近忙?今天然然去练车了,你怎么突然过来找他?”迟蓦对白清清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她不顾青红皂白要扇李然的时候,那巴掌打到了迟蓦手背,尖利的指甲刮上去,当场就见了血,“他可能下午才会回来,我过会儿要去公司开会,大概招待不了你。”
人大概对伤害过自己的武器会不自主地在意,迟蓦扫了一眼她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而且没有任何尖利的地方。
李然跟迟蓦说过,白清清是一个会道歉、会反思的母亲——虽然迟蓦没看出来。他只看出了白清清对想道歉的才道歉,对想反思的才反思,关于是对是错她有自己的一套评判法则。不过用指甲伤到人后,白清清确实反思了,从那后便没留过长指甲。
白清清来时紧紧地攥着一个手提包,挺大的,一刻不松,好像里面有二十万似的。
“哦不用招待我,我确实很忙,本来就是碰巧才过来。”白清清挤出一个笑容,“我……就是想来看看他。”
迟蓦对不关心的外人实在提炼不出什么特别的记忆点,没注意到白清清上次来对着他跟程艾美叶泽时并不忸怩。
完全不是一个内向的人。
但今天她非常“内向”,眼睛看地面,还经常发呆。
如果李然此时在家的话,他一眼就能看出白清清瘦了最少二十斤,面带病容,是一副她再如何嘴硬地说自己健康也改变不了她大病缠身的模样。
都已经来到这儿了,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好像很奇怪,白清清从无数纷杂的念头里搜肠刮肚地拽出一点熟悉的强势,试图掩盖她的异样:“小然快出成绩了吧,小迟他跟你说过要报哪一个学校吗?我看附近的大学就挺好的,不用跑那么远,到时候回家也方便。所以就让他报……”
“白阿姨。”迟蓦冷声打断她,眼神里像堆着一座冰山。
谁都不能插手他对李然的掌控,包括李然父母。包括李然。
他许久没抽过烟了,此时很想抽一根,从茶几下的置物架里面摸出一盒不知道猴年马月放进去的烟,抽出一根捏了捏,没受潮,点燃了:“阿姨,然然今年十八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身为他的父母,他成年的时候你和李叔叔一个都不在。”
“他是一个好孩子。但在你这里,他似乎总是个坏孩子。真的是他不够乖不够好,还是你自己对他的期望太高太难达到。”
“替他做决定的时候,你要想想都为他做过什么。是做了很多,还是什么都没有做过,你只是在自我感动。”迟蓦又从置物架里摸出一个玻璃烟灰缸,往里面弹烟灰,“阿姨,监护人的存在是为了推着他往前走,不是为了控制他而控制。如果你所做甚少,却自私地想要更多,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我这儿没这样的道理。”
迟蓦说:“你生了他,我很感激,他也会孝顺你——现在李然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他想上哪里的大学,想报什么专业,他自己能为自己做主。他做不了主的,我说了算。”
要是以前的白清清听见这种不知所谓的话,她第一反应不会是觉得迟蓦竟然“越俎代庖”想当李然爸爸,而会觉得迟蓦对李然的态度太奇怪了,奇怪到只有一个男的对另一个男的感兴趣才会这样。
是她最恶心的男同。
但白清清根本没怎么听迟蓦讲话,时不时点头,甚至最后还附和了一句:“你说了算。”
“是啊,你说了算。”
她抓着手提包起身告辞,没等送就夺门而出,迟蓦一番霸气宣言锤在了棉花上面,心气儿自然不顺,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时,他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小蓦,你爷爷生病了,你回来看看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