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这种以后。”
但也只是短暂地想过,这根本是他还来不及深思的问题。有没有看上,没那么重要,且不提他不行了那么多年,在祝垣的生死还处于一种薛定谔的猫状态时,对着人家发了一次情已经够他想自尽了。
祝垣原本是想拒绝的,但纪河的话听起来又太悲观了,好像全无可能似的。他看到纪河的肩膀也跟着沮丧地垂了下去,原本披着的盖毯都悬在半空中。
“也不是完全没有以后。”犹豫了一下,祝垣还是说,“我只是……暂时还没准备好,你等我再考虑考虑。”
他将手伸了过去,把盖毯抓住,重新绕住纪河的脖子。
还没准备好是什么回答,难道准备好了,他就会考虑这种事情吗?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有点冷了。”祝垣扯了扯纪河的袖子,“我们下去吧。”
“但我还没说完。”纪河站住不动,被祝垣这么一说,原本已经放弃的想法又浮上心头,“如果是比现在大了十岁的我呢?你还想接受吗?”
“……什么东西?”祝垣对这种事情没想象力,“那么大年纪,不就是你老师了?”
“陈教授那是大了三十岁!”纪河无奈,“再过十年我也才三十四五岁吧。”
祝垣露出不太情愿的表情:“我现在没考虑过跟这个年龄段的人……不对,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也没有接触过别的人啊。”
“不是别的人。”纪河说,“还是我,只是十年后的。”
“你这……”祝垣没忍住笑了,“真是,我刚说一句考虑一下,你都开始想我们在一起十年后的事情啊。”
纪河:“……”
“十年后我也三十七八岁了。”祝垣看他呆站着不走,也只好配合着思考了一下,得出结论,“应该会对那个年龄段的你感兴趣的。”
“不知道十年后我在干什么。”祝垣又抬头看着星河,想象了起来,“我以前不太敢想,稍微一想想,就觉得好可怕啊,变得又聋又瞎,可能每天坐在家里哭。我爸妈陪着我哭。徐鸣岐肯定不会像他承诺过的有什么照顾,大概在外面约到梅毒尽头。
“但不是这样的,对吧?只是我困在里面了,不想去尝试。但活下去,总会知道,十年后应该是什么样的。如果尽一切努力去活,再差也能接受。我要催催我爸妈多奋斗,不然万一新的疗法出来了,他们钱没赚够怎么办。”
“新的疗法……”纪河说,“可能只能治疗年纪小一点的人。就像人工耳蜗一样,最好在童年的时候就做手术,那样效果是最好的,成年之后的话,效果可能就差多了。”
祝垣疑惑了一秒,想了起来:“哦,我昨天晚上顺口说的人工耳蜗你还记得呢,就是去问问,不一定真的会做。开颅多痛啊。”
“除了这个,其他的治疗方法可能也是。”纪河有些残忍地说,“像你现在,听力下降还没几年,视力也是刚开始下降,如果是这样的身体,去进行治疗的话,很可能效果很好。但如果是十年后,你的听力和视力都严重下降的话,这时候再有新的疗法,也可能不适用于你了。”
祝垣表情都有些冻得僵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我们不用说得这么具体吧。”
好不容易斗志昂扬一点,就非要来揭开疮疤,实在有点破坏气氛了。
“如果。”纪河终于说了出来,“只是假设,让你可以用现在的样子,穿越到十年后,你就可以去治疗,达到最佳的疗效。代价就是你会失去十年的时间,你会愿意吗?”
祝垣一愣:“怎么今天这么多假设?”
“只是突然想起来了,”纪河说,“想起你今天刚出发的时候,小马说已经开了隧道,你非要让他去走老路翻山。我才意识到你好像是这种人。”
当他发现祝垣会去到未来时,他只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祝垣原来在期待着未来的这十年,不是十年后的那一刻,而是一整条时间线。
“就是想看风景嘛,”祝垣也想了起来,“结果风景也没有特别好,路倒是真的烂。早知道……”
他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可是人怎么能早知道呢?不就是一直不知道,才要去这些地方看看吗?说不定走上去,是现在这样的好风景呢。”
他没有回答纪河的问题,也确实没有怎么把纪河的假设当真。
但纪河已经知道答案了。
第50章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命运的齿轮已经碾了过来,那是来自时空的定律,一切都将会发生,任何努力都只是在促成它的到来。而人的意志并不重要,甚至会恶趣味地背道而驰,祝垣想要一分一秒地度过这十年,却会在眨眼间传送到十年后;纪河想要一瞬间就去到十年后,却要在这里苦等时光缓缓流逝。
“可是如果你……”
“阿嚏!”祝垣打了个喷嚏。祝垣打了个喷嚏。
“毛毯太薄了。”他说,“这酒店都修冰川旁边了,怎么也不给送条羊毛的……”
抱怨的时候,祝垣脸微微皱起来,眉毛和眼珠的黑色在冻得有些发白的脸上显得更浓。
“我的给你……”纪河的话没说完,已经被祝垣拦住了。
“我肯定没事,你先顾好自己吧,前几天都高反了。”祝垣把毛毯裹紧,抬头硬撑了两秒,发现不太行,“算了还是下去吧,也看得差不多了。”
电梯下行的时候,祝垣突然抬头说: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得到这样的星星了。”
当然可以,人迹罕至的地方,再加上高原,总能再遇见这样的风景的。虽然美丽,但也不是独一无二到再也见不到。
纪河正准备说出还有哪些地方可以看这样的夜色,一抬头看到祝垣的眼睛,才意识到祝垣在说什么。
祝垣遗憾的是,或许以后视力会慢慢下降,这样的星空,哪怕是一模一样,在他的视野里也不会是同样的景色。
而对于纪河而言,会不一样的,不仅是这片夜空。
如果不是看到这双眼睛,他原本已经不再想这件事了。
黑色的、像星辰一样的眼睛,看过就不会忘记。明天之后,很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
他仍然想要再做一次徒然的挣扎。
——
徐鸣岐喝得已经有点醉了。
醉的人不会承认自己喝醉,反而会喋喋不休地话多,小马已经提出要扶他回房间,他却用力将小马的手甩开。
“看到了吗?”徐鸣岐问,“他们去露台了。”
小马说:“没事哥,露台那么冷,他们不会在那里搞起来的。”
“我他妈重点是这个吗?!”徐鸣岐想用酒瓶敲这个表弟不开窍的脑瓜,“你以为那里谁都上得去啊,这种势利眼的地方,什么都要特殊化,既然景观位置最好了,那就不对普通客人开放。
“但祝垣呢,他就这么理所当然地上去了,随口要条毯子,人家就上赶着送到他手里去。就连我们能住上这酒店,都是我岳父岳母打的招呼。”
小马对祝垣撒了少许的谎,他承诺着今天的酒店会好很多,但并没有好到这个程度。这家酒店依山而建,嵌在山体里,面朝着苍茫的雪原,每一寸风景,都是金钱换来的。如徐鸣岐所说,也匹配了相应的档次,在这个观赏冰川的旺季,几乎只供应给内部的客人。小马平时接的客人,并不是会住这种酒店的。
之所以能住进来,完全是祝垣的父母,在看到徐鸣岐的每日行程汇报一日不如一日,一直到借宿之后,忍无可忍进行的大升级。为了不被祝垣发现,还叮嘱他们编出一套说法,免得祝垣又抗议父母的过度关心。
“像我们,就绝对不会去提这种要求的,因为知道提了也会被拒绝。”徐鸣岐握住小马的手,推心置腹,“我们是一个阶级的弟兄!但他就是这么被资本主义的血养出来的,配得感永远这么高,永远这么理直气壮,所以你能理解我有多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