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河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老师我不……”
“冰川好看吗?” 祝垣问,“我去看过胡杨林,没什么意思,黄成那样了还说没死,看起来跟死了也没区别。”
陈教授也是有脾气的人,刚刚祝垣那么不礼貌,现在突然又来接话,他的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自己上网搜搜不就看到了。”
祝垣还真搜了起来,互联网的风景照骗实在太多,拍出来的那些冰川,全都是大片。纪河眼睁睁地,看见祝垣逐渐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千里以外的冰川就在此刻降临,把纪河砸得神志不清。
第6章
纪河口齿清晰地拒绝了陈教授。
他列举了这些偏远景点的种种缺点,譬如交通不便,基础设施落后,一旦出现意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万万不能去。
“不过,”他顿了顿,“我可能确实要请假几天。”
重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脱离学校太久,他现在把基础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要是不休假,如果陈教授把他去开组会,纪河恐怕什么都答不出来。
车开进地库里,按照祝垣的要求,停了下来。
祝垣又坐着等了几秒,直到别人投来疑惑的目光,才想起这是便车,不仅很挤,还没人来给他开车门。说了声“谢谢”,才自己开门下车,又要花费力气,一边往前走,一边手臂向后用力,将车门关上。
跟着一起下车的纪河就这样被狠狠撞击,一条腿被夹住,来不及喊痛,又迅速跟上。
“祝先生。”他试着喊了一声,前面的人没有反应,继续疾走。
祝垣刷门卡走进入户电梯时,终于看到了面前的纪河。
“你来干什么?”祝垣自然要问。
“有些事情想聊聊。”只言片语很难说清楚,纪河只能提无理的请求,“可以给我点时间吗?”
“刚刚也没说清楚吗?”祝垣很不耐烦的样子,眼看着就要关闭电梯门。
“我可以帮你跟他离婚!”
逐渐关上的电梯门,又缓缓开启。
祝垣略微歪头,好奇地凝视着纪河:“你看起来挺积极的。”
这话已经很委婉,事实上,纪河也知道,作为一个陌生人,他那叫相当积极,到了几乎可疑的程度。
所以哪怕祝垣说的只是一个陈述句,他也明白其实祝垣是在发出疑问,问他的目的,问纪河到底在图什么。对于没有关系的人来说,利益关系就是最牢固的关系。
“可能你们离了婚我就能小三上位了吧。”纪河说。
“……你现在也可以,都说了我不介意。”祝垣说完这句话,又想起前两天纪河追来他家的那些问题,“哦,你不想这样名不正言不顺。”
这就说得通了,毕竟只要一天不离婚,他跟徐鸣岐都是有合法的婚姻存续的,甚至还在小范围内被人知晓,但凡有自尊心的人,不会喜欢这样的恋爱关系。
祝垣侧过身,让纪河也进来。
电梯的运行时间很短,不过是从车库直达室内,电梯门一开便是客厅,一抬头,是快六米的层高,巨大的吊灯如水一般流动着灯光,奢侈的空间利用。
后来,纪河也曾经住过这样的房子。
但意外总是有的,比如屋内已经有了其他人。
“爸妈,你们怎么过来了?”祝垣问。
“来看你闹自杀闹得怎么样了。”祝垣的父亲有一张时常出现在电视报纸里的脸,看起来温文尔雅,一开口却是毫不客气,“小袁跟我汇报说你闹情绪,过桥的时候突然要下车,还威胁他。我和你妈打你电话也不接。”
祝垣逐渐回想起来,没接电话,一开始是手机没电,但后来是知道司机回去很有可能要告状,又不太想面对责问,索性开了勿扰模式。
但逃是逃不掉的,电话不接,父母还要杀过来。
旁边祝垣的母亲倒是注意到了,眼神看向纪河:“这位是?”
“今天开会,未城大学专家团队里的。”祝垣说,“我在桥上的时候遇上了,就把我顺路送回来了。”
“肯定是你在桥上让人担心了,”祝垣的妈妈立刻意识过来,“怕你再有什么想法,才送到门口都不放心,还要盯着你回家。”
这话一说,祝垣的爸爸眼神都变了,语气也柔和了许多,也看向纪河:“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你叫什么名字?”
纪河老实交代了自己的来历,也从祝垣的父母口中得知了一早就知道的信息。祝垣的父亲是联达集团的董事长陈联祺,祝垣的母亲祝捷,在本市同样也颇有盛名,纪河的大学里,还有一个以她名字命名的奖学金,甚至纪河也拿过几次。
“我没什么事。”祝垣又强调了一遍,“你们回去吧,我还有工作要聊。”
“那你和小徐的事呢?”祝女士问,“你这是把他赶出去了?”
“我不想提这个人。”祝垣露出厌恶的表情,“听到就恶心,这房子都不干净了。”
对面的祝垣父母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碍于纪河这个外人在场,也不便把话说得太明白,劝了几句,仍然是让祝垣自己想想清楚,不要为了一时的情绪而冲动做决定。
“不要冲动倒是真的,”等父母一走,祝垣半躺在沙发上,仰头望着天花板,“现在成了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对了,你能怎么帮我?”
其实真要说办法,倒不是没有,活了这么久,纪河也是懂得使一些阴招的,但是想想自己似乎对徐鸣岐有很大的误会,现在反而变得于心不忍了起来。
“你为什么想跟他离婚?”纪河决定先找找根本原因,“按照他的说法,你们现在各玩各的,又没什么影响。当初商量好的,现在突然变卦了,他肯定不乐意啊。”
“我突然恐同了。”祝垣说。
“……”作为一个跟徐鸣岐上床未遂的人,纪河忍不住提醒,“我也是。”
“我被父母催婚,”祝垣说,“催得很急,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没多久,也没有财政大权,卡都被冻结了。我胡说我是同性恋,结果第二个月就同性婚姻合法,他们又逼着我找个男的,当时我可能眼睛出问题,挑中了徐鸣岐。”
后来才发现,结婚对象就像小组作业的合作伙伴,即使不在床上耳鬓厮磨,也应该选在其他方面能共处的。
祝垣年纪并不大,有什么必要催婚这么急?
纪河本来是想问的,但祝垣此时微微偏过头去,他便看到了祝垣的耳朵。
他又想起来了,祝垣是一个有障人士。
一个暴躁敏感,不肯承认自己的生理缺陷的人。这样的人,很可能并非先天性耳聋,而是在成长的过程中,甚至是在青少年之后,才逐渐失去了外界的动静。
在那之后,他的世界便永远缺掉了一块。
似乎不需要再问了,这样的父母,纪河其实见过很多,担忧着自己年岁渐长,无法再给子女撑起一片天,一定要让他们走进婚姻里,有所依托,为了孩子所谓晚年的幸福,需要组成所谓的家庭。
“那徐鸣岐跟你结婚不就是为了钱?”纪河自己推理了出来,“你为什么不像当初协议结婚一样协议离婚?跟他谈好条件。”
徐鸣岐难以置信地看着纪河:“这就是你给我出的主意?”
他不等纪河回答,直接拿起手机拨通了徐鸣岐的电话。
徐鸣岐接得很快,语气里带着讥讽:“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何贵干啊?”
“徐鸣岐,出多少钱你愿意跟我离婚?”祝垣问。
徐鸣岐沉默了一会儿,才带着戏谑开口:“我可是赘婿啊,肯定想独吞联达集团才行。祝哥你看,听说你也没有儿子,我给你养老送终不好吗?”
祝垣把电话挂了,又看向纪河:“所以你刚说能让他离婚的办法是什么?”
纪河:“……我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