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是没办法像拼图一样完美镶嵌在一块的，总有凸起和凹陷的部分。他和尹封在一起，就属于凸出的部分特别凸出，凹陷的地方又特别凹陷。
就比如现在。
“水手服？”尹封看着他新换的装束。
“不是啊，只是普通的半袖短裤。”魏予筝回答，肩膀忽然被尹封一只手固住。
从昨晚到现在，尹封对他“动手动脚”的次数明显增加了，前几次魏予筝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回应激一般跳开一段距离，一脸警惕看着尹封。
眼睫卷起的弧度，使眼眸里丰沛的情感一览无余，魏予筝的情绪变化都写在脸上。
小狗又呲牙。
可惜这对尹封起不了任何威慑作用。
尹封只是微微侧头，指自己肩膀的位置，“那道痕迹，现在还在吗？”
魏予筝一愣，下意识伸手按住自己的右肩。
“……当然。”魏予筝的语气稍缓，又有说不出的别扭，“不会消下去的，你不是知道吗？”
“嗯，”尹封看着他，“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更(*′I`*)
从今天开始更五休二，一二四五六，周三和周日休息，感谢友友们追更
第16章
魏予筝的右肩膀上有一颗“红痣”。
那是尹封用红油笔不小心戳进去的。
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挤出来的血和红色的碳素笔油融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魏予筝疼得眼泪快要掉下来，还不敢让家里人知道，为此发誓再也不要和尹封讲话。
那一年，两个人十一岁，马上就要小学毕业。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刘伏苓。因为自己儿子的特殊，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无时无刻不在操心。
接连一星期，魏予筝没有找尹封去上学，星期天，刘伏苓终于忍不住问自己儿子，“你和予筝是不是闹矛盾了？”
尹封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说：“我用圆珠笔戳了他。”
刘伏苓完全震悚，声音都走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以往尹封和院里的小孩打架，刘伏苓知道，是那些孩子先嘲笑尹封没有爸爸。但魏予筝又做错什么呢？
“他拿了我的笔写作业，那是我的。”
刘伏苓骇得说不出话来，生平第一次产生要揍尹封一顿的念头。
她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尹封也只是看着她。
刘伏苓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背过身去好一会儿，冷静下来后，声音冷冷道：“你以后再也不许靠近予筝。”
而后不等自己儿子回答，她快速甩上家门。
魏奶奶到院外找人打牌去了，家里只有魏予筝一个人。
一听到敲门声，魏予筝快步跑来开门，看到眼眶通红的刘伏苓，男孩第一反应是出声询问，“阿姨，你怎么了？”
刘伏苓的眼眶再度热起来，蹲下身来，轻轻将他拢进怀里，“乖孩子，阿姨知道尹封做错了事，你不要原谅他。”
女人温暖的气息抚过男孩的耳边，魏予筝本来放松的肩膀一下变僵了。
刘伏苓以为他是害怕，连忙摸摸他的后脑勺说，“没事的，我没让尹封跟着来，你一定不想见他对不对？那你就可以不见，以后不要再找他玩了。”
得到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安慰，魏予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随即怯生生开口：“阿姨，这件事可以不和我奶奶说吗？”
“为什么？你不想要奶奶担心？”刘伏苓更加心疼了，手在他肩膀处轻轻碰着，问，“能让阿姨看一下吗？”
魏予筝犹豫了大概一秒，点头。
扒开男孩的半袖，看到嵌在肩膀上的那一点“红痣”，刘伏苓眼眶又一热。
伤口已经愈合了，唯有那一抹明晃晃的红色牢牢扒着男孩的肌肤。笔尖可以点在纸张，甚至于墙壁上，没想到有一天会刻进皮肤里；挤不出来的笔油永恒留在他的肩膀上，像一颗痣，也像一个标记。
刘伏苓把魏予筝揽进自己怀里一遍遍地说“对不起”，还问魏予筝痛不痛。
魏予筝整个人懵了，但又十分享受长辈给予自己的关爱，好像他是什么易碎品，需要精心呵护一般。
好一会儿，他才去问：“那尹封怎么说？”
那个让他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混球有什么表示没？
隔着单薄的墙壁，尹封一直在听。
起初是敲门声，而后是刘伏苓的低语，魏予筝和她的交谈声音不大，尹封听不到确切的内容，声音便像呓语一般，断断续续传进他耳朵，直到对面没了动静。
好久好久，先是刘伏苓开门锁的声音，而后是另外一个熟悉的脚步声。
尹封走到玄关，看到躲在他妈身后的男孩。
最后竟然是魏予筝主动到尹封家，还是那副警惕的模样，眼睛里也不掩对他的厌烦。
魏予筝拉着大人的手，尹封妈妈的手，鼓足勇气，说：“你说对不起，我就原谅你。”
尹封一怔，看着魏予筝。
就这么简单？只要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尹封说。
他并不感到抱歉。
但他说了“对不起”。
魏予筝没想到尹封投降得这么快，错愕至极，又一幅不情愿的样子，磨蹭好久才把手伸出来。
这是握手言和。
只要他说，他就会当真。
那是尹封学会的第一个技能。
只要他对魏予筝说一句“对不起”，就会迅速换来男孩儿的原谅。
*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阿姨，是我不小心撞上去的？”
当着魏予筝的面，刘伏苓再一次狠狠训斥了尹封一顿，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魏予筝才敢小声问。
尹封瞟了他一眼，不明白刚才还颐指气使的男孩子怎么忽然就变得乖巧，说话都期期艾艾。
“那个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
“那我现在去说？”
“……”
见魏予筝一副憋到讲不出话来的模样，尹封难得主动开口：“我不会说。”
魏予筝又大大松一口气。
可他看尹封的眼神更加复杂，内心充满不安，“等我走了，你妈妈不会揍你吧？”
“她没有揍过我。”尹封说。
换来魏予筝羡慕的眼神，眼睛亮晶晶，像院子里新跑进来的小土狗。它大概只是想讨口饭吃，但院子里的大人生怕它留下不走了，直接用扫院的扫帚把狗赶跑了。
“虽然是我不小心，但你也不应该拿笔对着我。”魏予筝给自己找补道，“笔尖对着人是不对的！”
“嗯。”尹封说，“对不起。”
魏予筝：“……”
“我只是想借用一下你的笔判作业，老师说了要家长帮忙判，可奶奶比较忙……”魏予筝还在努力给自己打圆场，“我只能借你的笔用，你突然抢过去，吓我一跳，我也不是故意要往你身上撞……我很痛，你知道吗？”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了，并不指望尹封能懂。
他根本不会愧疚，魏予筝知道的，所以才生闷气，不想再理尹封。
再怎么说他们都是上下学整整一年的关系了。
尹封一点都不在意他。虽然他也没有刻意讨好过他，但是时间一长，魏予筝不免有些计较。
在尹封心里，自己究竟算什么呢？朋友嘛，自然是算不上。一起上下学的同学？可他们也不在一个班上课，即使住在隔壁也很少一起出去玩。
自己在尹封心里什么都不是。
魏予筝实在讨厌这种渺小的感觉，因为他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把握不住，想要爱、想要关心、想要嘉奖，都需要努力做成一些事才能得到。比如他帮奶奶烧水，帮楼下阿姨扫地，带着院子里还上幼儿园的小土豆们一块玩，他总得做点什么，才能得到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