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遂看着他。
“路杨,谢谢你,我很开心,”他说:“我很开心没有错过你的20岁生日,谢谢你来了。”
路杨伸着脖子把一大口饭咽了下去,他圆圆的眼睛笑成月牙,然后一边笑着,一边把几个盘子又往康遂面前推了推。
人跟人之间有时候真的挺奇妙的,康遂边吃边想,他为什么,在即将错过路杨的生日那一刻,会感觉那么无力,那么难过,而路杨又是为什么这么坚定,要这个生日一定要和自己一起过,哪怕大晚上从城郊骑车一个小时,也要在十二点前赶过来,悄悄给康遂这么大一个惊喜……
这本来是一个遗憾的,是康遂可能在以后的很多个日子里想起来,都令他难过、却又无法宣之于口的遗憾,他错过了那个小孩儿的20岁生日。
但路杨风尘仆仆赶来,坚定地阻止了这个遗憾。
为什么……
康遂喜欢路杨,康遂知道,但路杨呢?康遂不确定自己对路杨来说,是不是真的就有这么重要了,重要到这个生日,无论如何都要和自己一起过。他为此而开心,是真的,但他不想要生死之交,不想去切身践行什么人间真善美,他对路杨的好,是一种不受控地,顺应内心本能的一种滋长和蔓延,他想对他付出,想爱护他,保护他,即使知道这样做也注定无法换取自己渴望的东西,但自己至少内心明确,那么路杨呢?
小孩儿把切下的一角蛋糕在康遂眼前晃了晃,康遂回过神,笑着接了过来,路杨递给他一只小小的塑料勺子,自己也用纸碟端了一块,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蛋糕还很新鲜,香气扑鼻,康遂看着路杨塞了一大口进嘴里,嘴角蹭上了奶油,问他:“好吃吗?”
路杨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康遂笑了,“那明年,我再给你买好不好?”
路杨三两口把蛋糕吃完,放下,拿过手机打字:好,一言为定!然后他舒服地仰靠在沙发上,揉着肚子望着天花板傻乐。
满意了,满足了。
小孩儿美滋滋地想,这个生日,过得真开心。
第22章 留宿
路杨这一晚在康遂家里留宿了,没走。康遂原本很是迟疑,他只是尝试着问了句:“太晚了,你要不要今晚住下,次卧可以……”
路杨没等他说完,就痛快地点了点头。
──我来的时候就跟我爸妈说了,太晚的话住你家,不回去了。
他起身过去推开次卧门张望了一下,然后带上,过来端起桌上还没收拾的碗筷进了厨房。康遂原地呆了好一会儿,进主卧给他拿被子和换洗衣服……
都生死之交了,还拿自己当什么外人,路杨在这一点上特别敞亮,他收拾完厨房出来,接过康遂给他找的睡衣,指指康遂,又指指自己,然后看了看浴室。
——你先洗还是我先?
康遂站着没动,他已经不太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路杨“嘿嘿”笑着:那就我先洗吧!
他转身走进浴室,回过头看着康遂笑笑,关上了门。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挺欢脱的,要不是不会发声,康遂猜这个傻小子已经在里面哼上歌了。他洗得很快,出来时康遂还在沙发上坐着,一动没动。
路杨有时候也会奇怪。康遂面对他时,总是笑着的,又宽和,又温柔,但时不时地,路杨发现他总会愣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像现在……
他走过去,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伸手又在康遂面前晃了晃。
康遂眼睛眨了一下,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路杨在他面前蹲下来,对他打了个简单的疑问手势:你怎么了?
康遂懂他的意思,但还是没回应,他静静看着路杨,心里想:没怎么,只是感激,感激你穿好衣服才出来,而不是把我当成能坦诚相见的生死之交,光着出来溜达……
路杨大眼睛眨巴眨巴,起身过去拿来手机打字:你是不是太累了?
他用毛巾一边揉着头发一边微微皱眉,在手机上戳了一会儿递过来:我妈说你忙一天回来肯定很累,还劝我不要过来闹腾你了,我没听,我一年就过一次生日,下次要等明年了,所以我今晚就要来找你,你也肯定愿意我来,是不是康遂?
是……康遂承认。
他确实心里是存了期待的,而路杨把这个期待变成了现实,甚至更圆满,从只是期待一条没有生气的回复,升级成了让这个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欢脱的,热烈的,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他身上氤氲的自己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这个惊喜,足以令康遂的内心得到凭路杨这个小脑袋瓜里完全无法想象的满足。
康遂庆幸自己太累了,今晚刚完成了一台将近五个小时的手术,让他精疲力竭,他也庆幸自己坚强的自制力和过硬的人品,让他这一刻面对这个傻傻的小直男,没心没肺地在家里住下来,在他的浴室洗澡,用他的沐浴露和毛巾,穿他的衣服时,他还能克制住自己……
康遂低下头搓了把脸,低声说:“你进去睡吧,我一会儿冲一下也就休息了,明天……”
明天……先把今晚过了再说吧,他有些无力。
──明天我们出去买菜,你要给我包饺子,我每年生日我妈都包饺子,但是今晚我急着来找你,就没吃成,你得补偿我。
手机又递到跟前,还有手机后那双闪闪亮亮的大眼睛。
康遂说:“……我不会包。”
──我教你,我会。
路杨笑着看他,牙齿雪白。
康遂觉得这双眼睛,这个人,现在就是问他要星星要月亮自己也会先答应下来,只要他赶紧回房间睡觉,不要再挨到面前,这么近,皮肤和目光这么烫人……
“好……”他说:“明天再说吧,我尽量……”
路杨满意地点点头,又戳了几下手机,大概是给陶月华说一声自己住下了,准备要休息了。
康遂默默等着,满身煎熬,一动不动,直到路杨又比比划划了些什么,他也没心情去细看,路杨猜他是太累了,便不再闹他,乐呵呵回房间去了,康遂才靠回到沙发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被子枕头都是新换的,晚上渴了喝水自己出房间倒,又不是不知道饮水机在哪儿,空调遥控器就在床边小柜上……康遂洗完澡直到回到房间,躺到床上,脑海里把所有细节都来回想了不止一遍,确定没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才拉上毯子盖住自己,闭上了眼睛。
真行。
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路杨天真懵懂,赤诚热烈,是个勇士,而自己,好像个懦夫……
懦夫第二天一早是被勇士吓醒的,任哪个独居惯了的人早上一睁眼看见床前半跪着个人,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也会被吓得不轻吧……康遂昨晚太累,又辗转反侧,后半夜不知几点才睡着,今天本来就不用上班,他把闹钟取消,就睡过了头。
路杨早早就醒了,他起来洗漱完等了一会儿,想想又下楼去买了早点回来,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早饭都快凉了,他等不了了,纠结再三过去轻轻敲了敲康遂的房门,想把他叫醒。
敲门又敲了好一会儿。
路杨怀疑他家康大夫是晕过去了,于是一把拧开门疾步冲到了床前……
如果是五分钟之前,有人告诉路杨他家性格沉稳可靠、又不失带了点强势的康医生,睡相居然能和……可爱两个字沾上边,路杨头大概会摇成拨浪鼓,但是此刻,他实在忍不住,弯下腰去看床上那个将被子团成团紧紧搂在怀里抱着,整个人蜷着,脸都埋起来,只剩侧脸长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尖露在外面,睡得安宁又恬静的人,他先是看愣了一下,接着就看呆了……
谁能忍心,把这样的康医生给叫醒,这世界上除了工作日那没良心的闹钟,还有谁?反正路杨是做不到了,他弯着腰半跪在床沿,傻乎乎也不知看了多久,就看见康遂慢慢睁开了眼睛。
康遂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忍住没叫出声来,他整个人抓着被子往后弹了一下,直接坐了起来,直到定睛看清眼前的人是路杨之后,他才肩膀都塌了下去,狠狠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