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抵达(52)

2025-12-07 评论

  骨肿瘤科在创伤关节组这一层的楼上,陈方予带人走进楼梯间,准备上楼,康遂跟了上去。

  “怎么?还要去看那个截肢患者?”陈方予边迈台阶边问。

  “嗯,”康遂伸手虚虚地搀了他一下,低头应了一声。

  “你心态还是要摆正,别受影响,医务科已经做出认定,你程序上不存在任何问题,如今病人这个结果,家属心理上接受不了也可以理解,他们闹一闹,你忍一忍,就过去了,做医生这些事都难免,你都清楚,别往心里去。”

  “是。”

  陈方予声音很低,带着叹息:“都说医者仁心,但是该心硬的时候还是得硬,不然干不了这行,你也是个成熟的主治了,这些话不用我再多说。”

  “我明白,谢谢老师。”

  陈方予第一个就去看了康遂口中的这个病人,他认真听取完管床医生的介绍之后,叮嘱了几句,又安慰了一下病人和家属,便去了其他病房。

  康遂留了下来,站在床边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年轻人,病床旁,他年迈的父母衣着破旧,身形佝偻地站着,因为连日来一直哭,眼睛已经肿得一片混沌,神情如死灰般恍惚。

  “今天感觉怎么样?”康遂弯腰低声问。

  “不疼了……”年轻人气息奄奄,微微睁开眼睛,说:“康大夫,我是不是有治好的希望了……”

  “有,”康遂点点头,“你要有信心,要给自己鼓劲儿,有信心就会有希望。”

  “我有……我都不疼了……我才 22 岁……还年轻,一定还有恢复的希望……”

  旁边的父母扭过脸去,女人抹了一把鬓边凌乱的白头发,忍不住开始哽咽,他们不和康遂说话,康遂站了一会儿,看着病床上的年轻人精力不济,再也睁不开眼睛,便转身出去了。

  不疼了,是因为整个被恶性肿瘤侵袭的腿已经被完全切除,那条肿胀破溃,因感染而流着浓臭血水的、令他生不如死、又极其舍不得的腿,被整个舍弃掉了,而周围的人之所以不语,之所以流泪,是因为即便如此,一切也已经太迟,肺部、骨骼、肝脏多发性转移,肿瘤细胞已经弥漫于他的全身,这个年轻人现在所唯一能接受的医疗手段,在临床上,被称之为姑息治疗。

  康遂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努力调整好情绪,跟迎面而来的一张熟脸笑着打了个招呼,回了病房。

  这是一个外地第二次来院的软骨肉瘤患者,第一次是两个月前,当时这个22岁的年轻人因为骨折前来就诊,被父母用轮椅推进了康遂的诊室。康遂第一眼看见他大腿上肿起的硬块,发红发热的皮肤及表皮肉眼可见的血管怒张时,心里就吃了一惊,他一边问诊,一边将对方宽松的裤腿轻轻挽了上去。

  年轻人主诉几天前,他在家从凳子上起身时,因为腿疼撑不住劲儿,歪了一下,大腿就“咔嚓”一声,断了,然而他当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么严重,只让父母去卫生院拿了点止疼药吃,隔了几天实在疼得受不了了才去县医院拍了个片子。当时医生看完之后,告诉他问题很严重,这边治不了,给他简单处理之后建议他立即来省城大医院就诊,那个医生一再叮嘱他和父母,要快,别耽搁了,一定要快。

  “我这严重吗?大夫?”男生有些紧张地问。

  “之前腿疼吗?这个肿块是骨折之后出现的,还是之前就有的?”

  “之前就有了,三四个月了吧,一开始挺小的,没什么感觉,后来就晚上疼,但是那时候不怎么影响干活,我就没当回事。”

  不是不影响,是太能忍了,只想着忍忍就能过去。这一家三口一看就是农村穷苦的那种人家,没有什么医学常识,哪里疼了就想着吃点止疼药熬一熬就好了,就为了省钱,可这种恶性肿瘤生长极其迅速,而且那种疼,怎么可能不影响,这个年轻人要么是被这种疼给煎熬习惯了,心理上出现了麻木、钝感,要么就是肿瘤细胞已经严重侵犯神经,导致神经出现变性、坏死,传导功能严重受损,所以他才会把骨折那种剧痛都给带过了,才能说出没想到这么严重这种话。

  康遂拿起手机往外走,说:“你们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他出门直接拨给了骨肿瘤科的副主任医师郭颂。

  “师兄,”他说:“我这儿接诊了一个疑似软骨肉瘤患者,合并病理性骨折……”

  “啊?”郭颂一听就皱起了眉,“骨折了?”

  “对,从口述前期没有软骨肉瘤病史,突然出现疼痛性组织肿块并在三个月内快速生长这一点,合并轻微受力就引起的骨折,我个人倾向于怀疑高度恶性,”康遂顿了顿,缓了下呼吸,说:“人很年轻……而且耽误太久了,你现在赶紧下来看看,师兄,我这边马上开单子做检查,你那儿也安排一下。”

  “好,”郭颂立即往外走,“你先开X光和胸部平扫,MRI那边你先打个电话联系插个号,我现在就安排转诊,后续活检我这边来做。”

  “好。”

 

 

第52章 第51 章

  原本一切还算顺利,虽然病人已经转诊到骨肿瘤科,不再由创伤组的康遂负责,但康遂依旧尽己所能帮着各种打电话托关系,一路开绿灯,并在各项检查报告出来的第一时间得知了结果。

  只是当他看着手机上郭颂发来的病理活检报告单,看着上面病理诊断那一行字,他有那么一瞬间,感觉非常非常地无力,无力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间充质软骨肉瘤。

  一种侵袭性极强,非常罕见,生长极为迅速且极易复发转移的高级别恶性肿瘤。

  郭颂在第一时间组织了多科室专家会诊,骨肿瘤科,创伤骨科,血管外科,肿瘤内科,放疗科病理科等多位专家,经过反复商讨后一致认为,结合目前患者的情况,截肢,是眼下为尽可能达到肿瘤的根治性切除和最佳局部控制,将复发可能性降到最低,争取一个最佳预后效果的最可行方案。

  保留一条切除了大部分血管神经及肌肉组织、已基本丧失功能的腿,还是去争取一个长期生存期限,是保留一种没有意义的完整,还是用牺牲肢体来换取最大限度的治愈可能,这还需要选吗?

  然而病人与家属的第一反应也并没有出乎他们的预料,一听截肢两个字,男生父母情绪激动,当场断然拒绝。

  康遂不想放弃,他连续几天一直在辅助郭颂做病人与家属的工作,一直在争取,还作为截肢手术的主刀参与了医疗组与病人家属的恳谈。

  “作为医生,我们充分理解你们身为亲人在这种时候内心的感受,这确实是个很难做出的抉择,但同样也是身为医生,出于专业、理性且负责的角度,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们的出发点首先是治愈患者。”安静的医患办公室里,郭颂与几名医师对长桌对面的患者父母深切交谈。

  “现在的情况真的已经不允许再拖了,各项检查结果已经出来,这是活检报告,您看一下,”郭颂把手里的一叠单子递了过去,“现在已经确诊,您儿子患的是一种恶性极高,极其凶险的间充质软骨肉瘤,这种肿瘤非常特殊,它对常规化疗不敏感,化疗药物难以杀死它,而且因为它的侵袭性极强,目前出来的影像结果显示,肿瘤细胞组织已经完全包裹浸润了主动脉静脉血管及神经,手术剥离的风险极大,要在达到安全边界的前提下完全切除干净基本不可能,再加上眼下病理性骨折这一情况,经过我们专家组仔细、反复的分析,患者目前确实已经不具备保肢治疗的客观条件,现在最快遏制肿瘤进一步发展,给病人争取一线生机的手段,只有截肢。”

  “怎么就没别的办法了……腿断了就治腿,长瘤子了就挖掉瘤子,怎么就突然要把腿给切了,要真那样,那我儿还能算个囫囵人吗……”女人脸色苍白,眼睛透着血红,她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这一结果。

  “我非常理解您的感受,但是您看这里,”郭颂拿过MRI片子,他知道这两夫妻压根看不懂,但他依然仔细、耐心地指给她,用最直白的语言给她解释:“这是肿瘤部位做出来的影像图,这一片密密麻麻的白色的东西,就是打了对比剂之后显现的血供情况,白色越多,就说明血供越丰富,而这就是正活跃的肿瘤细胞巢,因为肿瘤组织会增生出大量异常血管来疯狂获取营养,这就是为什么肿瘤越来越大,人就越来越瘦,越来越虚弱,因为人身上的营养全都被肿瘤给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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