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盛楠内心一样是有缺失的,她一直觉得既然为人父母,就要对康遂的人生负责,那些亲昵撒娇的举动在她眼里无异于糖衣炮弹,会令人无形中放松标准,降低要求,于是她从未允许,她一直希冀康遂事事处处都能做到最好,而康遂也确实照做了,也因此不可避免地,与她渐行渐远。周盛楠一直想不通自己哪里出了错,明明尽心尽力去做了一个母亲所有该做的,明明桩桩件件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康遂好,为什么这么些年里,康遂与她的关系就到了只能以礼相待、客气到几乎冰冷的地步。
而直到现在,直到这几天里,这个叫路杨的孩子像填鸭一般,把她内心缺失了几十年的那些彷徨不解和空洞一股脑给填满了,她这才隐隐约约明白了自己都错过了些什么。这是她当妈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原来以前靠强硬和控制没能得来的改变,在迫不得已做出退让之后,那份柔软的真心贴近上来,一切就变得简单……路杨就像冬日里的暖阳,他好像有一双能揉开人心里疙瘩的手,亲亲近近,眼里的笑像温水一般无孔不入,淌进人心里,就这么瓦解了周盛楠内心的坚冰。
路杨每次见到周盛楠来时满眼都是实打实的欣喜,他不了解这对母子间的过去,也不把曾经康遂那句轻声的“家里不同意”往心里去,他心无芥蒂,只亲近地拉着周盛楠的手要她坐,给她倒水,还挨着她用手机打字跟她聊天,告诉她很多她自己都从未了解过的康遂的小脾气,小毛病。路杨心里总觉得天底下的妈妈都是一样的,他心里怎么对陶月华,现在就怎么对周盛楠,能养出一个康遂这样儿子的一位母亲,怎么会不好?以前自己妈妈给康遂做饭吃,现在康遂妈妈每天给自己送饭,这多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路杨开心坏了,他每次打开饭盒,都是睁大眼睛赞叹一番,然后转身张开手用力地拥抱周盛楠,不遗余力地表达着欣喜和感激。周盛楠一开始被抱得浑身僵硬,别扭,几次之后,她就学会了回抱路杨,抬手在他背上也轻轻拍拍。
她自始至终没有多说过什么话,她只是知道,自己内心已经不可抑制地软了下去,本来是认命一般做出的退让,并不是甘心情愿,但没想到一步妥协之后就再也一发不可收拾,路杨和康遂再没给过她反悔的机会,她清楚对路杨这个孩子,即便自己真的是铁石心肠,也做不到冷硬了。
难怪康遂会这么喜欢他,周盛楠一点都不讶异了,她反过来想,能与这样一个性情的人互相喜欢,两人能在一起,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何尝不是幸福呢。
周盛楠每次来都会陪康遂坐一小会儿,也不会聊很多,但就算只是安静地坐着,彼此间也能感觉到那种轻松和心底里流淌的愉悦,这感觉挺奇妙的,只因为心态都变了,彼此间再也没有了那种对峙和紧绷,反而泛起久违的温馨。康遂向周盛楠表达感激,周盛楠只是弯弯嘴角,并不说什么,她不是不意外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改变了,她只是心里确实隐隐松了一股劲儿,康遂即便最终还是与她最初的期待背道而驰,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当初那般痛苦了。
而这一切的功臣路杨并不知道他们各自心里的五味杂陈,他只会趁这个机会端着饭盒悄悄溜出去,到外面走廊椅子上吃完,收拾好了再进来,他把饭盒冲得干干净净,盖子扣得严严实实,确保一点味儿都不露出来,以免刺激康遂的胃。
这天周盛楠刚走,路杨没忍住,在康遂面前打了个嗝,话不会说,嗝儿却打得很响亮,小孩儿想捂住嘴的时候都已经来不及了。
康遂躺着,一下子笑了出来:“太过分了吧……”
一个都饿得有气无力了,一个撑到打嗝,上哪说理去。
路杨也被自己给逗笑了,赶紧倒了杯水灌下去压一压,然后凑到康遂面前,很不好意思地在他嘴上亲了亲。
康遂问:“好吃吗?”
路杨点点头。
康遂说:“那给我也吃一口。”
路杨笑着,又柔柔软软地亲了上去……
其实在医院里这些天俩人都没得到多少亲近的机会,总有人来,不过也幸亏是单人病房,机会使劲找找还是有的,路杨本身就是个黏人的小性格,又克制不住对康遂的生理性喜欢,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于是就总借着一切照顾人的机会凑上去亲亲脸,亲亲嘴唇鼻尖,或者拉着康遂的手,在他明显消瘦下去的身上摸一摸。
“我现在每时每刻脑子里都在想等好了以后要吃的东西,”康遂闭着眼睛叹息,“以前对饮食总是太挑剔,还要兼顾健身,现在想想真是傻,我以后再也不想吃白人饭了。”
——那你想吃什么?路杨趴在他面前,比划着问。
“大鱼大肉,”康遂笑说:“什么香吃什么。”
路杨琢磨了一下,摇摇头不赞成:不行呢……你的胃还要养,医生说了,就算出院以后也要进行长期管理,所以尽量还是以清淡为主吧……
“清淡不了一点,”康遂笑着看他,“我以后能不能吃饱,就全看你了,杨杨,你不能狠心饿着我。”
路杨是反应了好几秒钟之后,才隐隐从康遂话里分析出他指的是什么意思,小孩儿脸腾一下子就红了。
“杨杨,”康遂看着他的表情,伸手拉过他的手轻轻攥了攥,问:“等我好了,就给我,好不好?”
路杨头低下去,低得脸都快要埋到床单里去了……
康遂看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伸手过去摸了摸,然后就看到那红得滴血的耳根,在他干燥温暖的掌心下轻轻点了点头。
康遂想吃饱,吃够,这吃的是指什么,路杨清楚。其实两人之前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都做了,路杨本来也不是不让,小孩儿自打尝到甜头之后对这事儿比康遂还上瘾,但是康遂一直克制,路杨起初每次也都很尽兴,缠着康遂想再进一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克制,直到有一次康遂用手进去了,路杨才切身体会到那种不一样的冲击有多剧烈。
他最后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都是懵的,康遂抱着安抚了很久……
就这么小小地体验了一把,还不算真正的做,小孩儿当晚就不肯再睡在康遂怀里了,委委屈屈地背过身去裹紧了被子。太可怕了……只是手指而已,就已经,如果换成康遂自己的……路杨闭着眼睛不敢想……
所以康遂的稳妥是对的,他在一点一点给小孩儿适应和接纳的时间,身体上的排斥还算容易克服,因为这事儿归根结底得到的还是舒服,康遂有这个信心让小孩儿舒服,路杨从跟他在一起后关系渐近的每一步都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没有一丁点儿不乐意,这都是康遂一点一点耐心铺垫和引导的结果,他又温柔技术又好,所以路杨才会食髓知味乐此不疲,但这最后一步还是不一样的,康遂让他稍稍体会一下,然后给他时间去消化,现在,他轻声问路杨:“能接受吗?愿意给我吗?”
小孩儿就红着脸,悄悄点头了。
第62章 福气
陶月华和路卫民是在康遂出院当天才得知的消息。
康遂住院期间一直不让路杨说,怕他们担心,路杨好几天没回家,两口子还杀好了家里的一只鸡等着两人回来好做给他们吃呢,结果只能冻到冰箱里,陶月华发了好几次消息,路杨都说在康遂这儿呢,过两天再回,陶月华也就没当回事儿,直到这天上午康遂出了院,回到家都安顿好了,路杨才给陶月华说了前几天住院的事,他也没把那天晚上的危险情形说得太详细,就说半夜胃病发作了,住了院,就这两口子一听都急了,立马把冻在冰箱里的鸡拿出来装上,风风火火地坐车赶了过来。
本想再买点水果什么吃的喝的,但想起路杨叮嘱的康遂的胃暂时都不能吃,也就没再讲究那么多。两人急急慌慌地上了楼,没成想敲了几下门之后,来开门的人却是康遂的父母。
陶月华一肚子怪怨两个孩子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儿。
眼前的这两位,这该不会是……
还真不用问了,因为就这么一打眼,一照面,这五官样貌,还用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