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根没等到第二天,当晚去参加完赞助商晚宴的秦平川回来,半夜醉着酒直接开摩托车撞进了他家门,并把他从床上抓起来狠揍一顿。
这时池晃才知道,前一晚带回家的女孩是秦平川的未婚妻。
他觉得这件事不能怪他,因为他根本不认识对方,更不知道她是谁的未婚妻。他甚至没有非要跟这女孩睡不可,只是喝了酒,加上女孩确实漂亮,也很主动。但把责任推到人家姑娘身上这种太败人品的事他没做,虽然他的人品也不见得多好。
麻烦的是,秦平川从派出所拘留回来,就给江潮留了一句话:“如果想让我继续留车队,就让池晃滚蛋。”
秦平川是江潮四年前从其他队里挖过来的。当时秦平川还名不见经传,是江潮一眼看出他的潜质,不断游说,并给出了当时他们这个小车队能够拿出的最好条件,跟他签订了五年的商业合同。
后来证明江潮确实有眼光,签下秦平川的第二年,他就拿了两个全国大赛的冠军。成绩喜人的同时也被不少赞助商看中,他们车队终于从寂寂无名的野路子逐渐步入正轨。
秦平川认定江潮是他的伯乐,全车队主要靠他拉赞助,他也不计较。如果不是出了池晃这档子事,秦平川应该很愿意在江潮手下一直干下去。
在他向江潮甩出那句话后,出乎所有人意料,江潮留下的那个人竟是池晃。合同还未到期,他主动和秦平川解约,让对方离开了。同时离开的,还有那些看中秦平川的赞助商。
车队一下子陷入经济和实力的双重困境,池晃简直成了车队的罪人。
只有他自己不这样认为。
首先,不知者无罪,再说女孩是谁的未婚妻也跟他无关,他又没有保护别人婚约的义务。
其次,他也没有非要江潮把他留下,甚至主动提了离开车队,是江潮自己选择跟秦平川解约。
最后,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糊着一脸的粉,顶着灯光的直射,为了十万块赞助,在镜头前卖了一晚上的丝袜。
完事后脑子像被抽空,他坐在副驾驶上放空发呆。江潮上车,给他递了一瓶水:“还好吧?”
“可能好吗?”池晃缓慢地转过头去,无神地耷拉着眼皮。
“怎么不好,五个小时十万块,你上哪儿去赚这么有性价比的钱。”
池晃沉默了一会儿:“你要实在没钱,回去我把我那辆杜卡迪卖了……”
他话没说完,江潮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说什么胡话?卖了车,你拿什么比赛?”
“也可以不比……”
话未落音,又挨一巴掌:“必须比,八月的全国拉力赛,我已经给你报了名。”池晃还想反驳,江潮不让他说话,“不仅要比,你还得给我拿到名次,下半年能不能谈到赞助,全看你八月份的表现。对了,明天下午的训练,你准时到场。”
池晃眉头拧成了麻花:“老江,你有意思么。”
“有没有意思都只有这么着,比赛在即,我不可能临时找到合适的车手。”
池晃笑:“我就是觉得你把车队压我身上有点冒险,到时候鸡飞蛋打可别怪我。”
江潮直接黑了脸:“你的私生活怎么个乱法我他妈不想管,但要是再因为这种事影响车队,小心老子骟了你。”
训练场地是一条通往废弃工厂的废弃公路,从高速下道,全长有个二十来公里。由于年久失修,又被一帮子鬼火少年天天乱开乱轧,早就坑坑洼洼烂得不成样子。
用江潮的话说,八月的拉力赛有一段戈壁滩,正愁找不到模拟训练场,这条烂路烂得恰到好处。
其实大家都知道,是秦平川离开后,经费吃紧。富裕日子转瞬即逝,大家又回到了最开始吃糠咽菜的生活。
春末的两场雨后,五月中旬的阳光开始变得热辣起来,明晃晃地照着这片野地。城市里禁止飙车,租场地要花钱,城郊这条免费野路就成为一些小车队和业余爱好者们的首选地点。
当年江潮也是这里的常客,再次回归,新面孔没增加几张,老面孔倒有不少。
“老朋友”看到江潮纷纷打趣:“老江咋又回来了?还以为你们极星车队一飞冲天,没想到过了两年又打回原形。”
“什么打回原形,我是来这看看有没有新的好苗子,结果还是你们这些老帮菜。”江潮摇着手赶他们,“劳驾,给我们车手也让个位子,我们做下技术训练。”
“秦平川那么好的苗子,你也没抓住不是。”都是一个圈子的,这么得劲儿的八卦哪有不透风的道理,“他五一刚结婚,你听说没,池晃?”
极星这边排成一列的车手们脸色各个难看,池晃一边整理骑行服,一边漫不经心地:“听说了,怎么?”
“还怎么,你小子这一身的风流债,夜路走多了总要撞鬼,要不是老江护着你……”
江潮把一个固定了运动相机的头盔盖在池晃头上:“别他妈废话了,准备,看我手势。”
随着他举手又落下,发动机的呜声顿时回荡天际,路面震颤,黄土飞扬,到处充斥着一股橡胶轮胎和砂石摩擦的胶臭味儿。
骑手们冲出去,江潮也跳上皮卡,让大林驾车,他探出窗户举起相机跟拍。车队没有余力请专业摄影师,除了比赛,其他事务都得江潮亲自上手。
无论是车手们的第一视角,还是他这第三视角,这些影像都是他们的实测资料,等晚上回去剪辑出来,明天开复盘会议使用。
江潮把极星的未来一把压在池晃身上并非狗急跳墙的昏招儿。
这小子刚二十五,体能正处在巅峰。从十几岁就跟着他们车队在一起,哪怕吊儿郎当,技术也日趋成熟。他还有参加各种大赛的经验,凡事不上心的另一面是心理素质极好。而且他长得帅,身高腿长一张俏脸,要是能够脱颖而出,之后的商业价值不可估量。
用江潮的眼光看来,池晃已经完全具备职业车手的素质和争夺冠军的潜能,就看他自己怎么想。
但认识他这么多年,江潮也没听过他的想法,不得不叫人怀疑这小子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对未来更毫无计划。江潮帮他想,帮他规划,他也不听,每天就混吃等死,癞蛤蟆似的戳一把跳一下。
叫他训练也晃晃悠悠,心不在焉,被阿超和建仔这帮才加入车队没多久的新毛头甩在后头。
江潮忍不住掏出喇叭臭骂:“池晃,你丫开老头乐散步吗?给老子超啊!”骂完他还不过瘾,继续叫骂,“建仔别他妈老看后视镜,你管人家会不会超你,看前面。”
凹凸颠簸的道路前面出现第一个S弯,江潮从录像镜头里清楚地看见池晃的身形改变,连带着他整个气质都和之前有了天壤之别。
他压下身体,改变重心,在别人过弯减速时,他膝盖顶向油门。
摩托车发出紧绷的嗡鸣,车身以几乎贴地的姿势切入第一个弯拐,为了对抗强大的离心力池晃的手肘和膝盖触地,轮胎和地面砂石擦出焦黑印记。
顺利漂过第一个弯拐,紧接着就是第二个,并没有调整的时机。但他借着前弯的惯性直起身体往反方向倒,摩托如同他手里的玩具,一瞬间从极右侧倒向极左侧。
整个过程万分惊险却又无比丝滑,等他驶出S弯拐,已经把同行的队友甩出好几百米。之后他一路加速,等其他人到达厂房终点时,他已经脱掉头盔,悠闲地灌了半瓶水。
江潮先是骂了一通他的懒散,反正他一脸左耳进右耳出,接着又叫其他车手:“看看池晃是怎么弯心超过你们一个个的,有这种满分技术在眼前不赶紧学着点。”
二十来岁的小伙儿脸上多有些青涩的不忿,但池晃的技术确实是他们中间除了秦平川最好的,过弯技术更是超过秦平川。
整个下午都在这条路上反复练习,江潮主要指导纠正另几个小孩——他收罗来的新苗子们。至于池晃,他指导他太多年,能提意见的地方已经不多。但拉他来紧紧神经,为比赛做准备是必要。只是背过身去,还是叫他练习时别那么拼命,以防受伤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