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灯光缩小成一朵鬼火,就要消失在视野里,池晃跃上一个沙丘,熄了火。
他从后座抱了一卷防水布铺在拖斗里,将睡袋和被子也扔进去,叫陈识律:“你再试试,看这里能不能睡着。”
陈识律也爬到车斗里,感受了一下。
他完全没有想到,夏夜的沙漠竟会如此寂静。远离营地后不仅一点人类活动的声音都没有,连夜虫的鸣叫都无。
这让他被吵闹弄得焦灼的神经松快不少,重新钻进睡袋,还是不放心:“在这里过夜真的没问题?”
“会有什么问题?不会有人来打扰你,安心睡吧。”
“会不会有蛇和蝎子,万一被咬中毒,赶不及医院。”
“你怎么那么多担心,难怪会失眠。”池晃宽慰他,“不会有的,我露天睡过很多次了,有时还是直接睡在沙子上,一点事没有。”
听他这么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吧。陈识律着实是困得厉害,刚一放松就打起了呵欠。
池晃回到车里关了大灯,拿了两个靠枕过来,塞了一个在陈识律脖子底下,自己也躺下了。
陈识律不断打着呵欠,还不忘提醒:“记得定闹钟,你明天还有比赛,别一口气睡过了头。”
“知道,快睡吧。”
见他只是嘴上答应,却不动作,陈识律信不过他,自己把手机掏出来定了个七点的闹钟。
一切准备妥当,他才安心闭上眼睛。
他从没在沙漠里过过夜,这真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绝对的静谧和黑暗。
虽然很黑,他侧躺着一睁眼,又能看到远处营地微弱的灯光。原本扰人的光线,此时却成了一点妥帖的慰藉,让他有着并未远离人群的安全感。
耳朵逐渐适应,又会发现这种安静并非绝对。他能听见微风的声音,和被这微风吹动的砂砾。这轻微的沙沙声,像春天的雨,像姥姥家里养的蚕……在这纷纷舒适的意象里,他就快要堕入睡眠了。
“陈识律,你已经睡了吗?”
“……你不叫我就睡了。”
“真是抱歉啊。”话是这么说的,语气却藏着笑,道歉也并非出自真心,“但我还是想让你看一眼。”
陈识律睁开了眼,他不知道池晃叫他看什么,只见他平躺着举着手臂。
他顺着他举起的手臂,看到他张开的手掌,刚要问到底是看什么,陈识律立马惊呆了。
他从未看过如此清亮的星空。不光是密密麻麻遍布的星宿闪烁,连那种照片通过曝光才能看见的银河光晕,此时都肉眼可见。
这宏伟的美丽到令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池晃收回手臂,枕在脑后:“真漂亮啊。”
“嗯,很漂亮。”
他偏头看向陈识律:“看见就行了,你快安心睡吧,星星会守护你到天亮。”
“你当我几岁?”
池晃只是笑。
“你很喜欢星空?”想起上次池晃带他上山也是看星星。
“你没听说过吗?人死了就会升到天上,变成星星。”他转过头继续望着星空,“我想我爸妈也变成了星星……你猜他们会是哪两颗呢?”
陈识律无法回答,池晃继续自言自语:“无论哪两颗都触碰不到了,除非我也升上天空,和他们一样变成星星。”
陈识律沉默良久才开口:“也不一定,还有流星。说不定某颗星星就会坠落到你手里,成为你的专属。”
“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池晃这种人,还有他自己这种人,都是极其自私的人,很难拿出一份完整健全的爱给别人,自然也不可期望谁会回赠他们同样无私的爱。
但他现在是在安慰池晃,是在回报他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舒适的地方睡觉,顺便还看到了如此美丽的星空。
陈识律回答:“真的,谁都有拥有一颗星星的机会,这是命运最公平的赠予。”
池晃久久没有说话,随后撑起身伏在陈识律上方,深深凝视他。
视线逐渐缩短,直至鼻尖相触,池晃轻轻含住他的唇尖,黏湿柔软在他齿外流转。
他们接了个极浅的吻,也是极素的吻,仿佛不包含丁点的情欲。
池晃吻完他的嘴,又用同样的方式轻含他的鼻尖、眼睛、额头和面颊……一只手捧着他的脸,抚摸他的头发。
嘴唇和手指一样反复,来来去去,无论是嘴唇的触感还是手指的触感都异常舒服。一旦放松得过分了,陈识律又觉得大脑沉重,混沌昏沉,意识开始模糊。
最后他实在是扛不住铺天盖地的睡意,在池晃如同摇篮曲般的亲吻里,睡了过去。
极其深沉无梦的一觉,早上不是被闹钟叫醒,而是被初升的太阳照到脸上。
陈识律眯着眼避开阳光,一睁眼就看见侧对他的池晃。
这人半身露在睡袋外,侧脸枕着胳膊,好像电视广告里那种标准又乖巧的睡姿,嘴巴被挤得嘟起,鼻梁挺得过分,眼睫又密又长。好一个睡美男,叫才睡醒的陈识律都清醒了几分。
失神地看了一会儿,陈识律叫醒他:“天亮了,起来回去吧。”
池晃迷迷糊糊摸过他的卫星电话,看了眼时间:“还早,再睡会儿。”他一把将陈识律搂进怀里,压着他,又睡了过去。
陈识律也困,被人这么搂着感觉也不错。其实他也可以再睡会儿,要不是刚刚瞥见池晃那电话里一连串未接来电。
“你教练正找你,不给他回个电话?”
池晃嘟囔:“无非就是问我在哪儿,车在哪儿,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你是不要紧,你教练快急疯了吧。别让人着急,至少先回个电话。”
他只好坐起来,给江潮回电。
刚一接通,他立马把电话举到最远。尽管如此,江潮高亢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从电话里传来。
和池晃猜的的完全一样,问他在哪里,把车开到了哪里,最后说:“你赶紧给我回来!”
回程的路上,陈识律有点担心:“一会儿你教练不会揍你?”
池晃很有信心:“不会的,他叫我回去都没有加‘滚’字,说明心情还不错。”
陈识律对此存疑。
池晃的确没挨揍,江潮不过只是黑着脸在营地入口处等他们而已。
见人便一顿唠叨:“一大早跑哪儿去了,今天还要比赛,忘了?”
池晃胡诌张嘴就来:“就是为了能够有好的比赛状态才去外面睡觉,昨晚营地太吵了,睡不着。”
“营地住了这么多天,就昨晚睡不着?”江潮一副了然的神情,“小陈千里迢迢来看你比赛,你别作妖。”
“真的没有啊,老江。”
江潮不听他狡辩,只叮嘱陈识律说:“这小子脑子有时候抽筋,保不齐就会干出点什么混账事,你千万别勉强自己配合他。像是带你去沙漠过夜这种,他根本没想过遇到沙尘暴之类的危险。”
“哎,你有完没完,别说了吧。”
“我要不说,人家小陈还不知道你什么德性。”
“人家小陈比你清楚我是什么德性,是不是小陈?”池晃勾起嘴角看向陈识律,用一种戏谑的眼神。
陈识律还没无聊到当着教练的面跟他调情,冷着脸:“闭嘴。”
池晃倒是闭嘴了,但突然开始大笑。
陈识律沉着脸,显然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懒得搭理。
只有江潮,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什么,看看池晃,又看看陈识律,越来越觉得这两人很奇怪,并有种自己被排挤的错觉。
第30章
吃过早饭,营地的车手们陆续准备前往比赛起点。池晃爬上越野车,占下两个位置,对陈识律招手。
大林开车送他们过去,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问他在干嘛。
“叫陈识律上车啊,他也一块儿去看我比赛。”
大林面无表情地:“他上来你就自个骑车去,车里坐不下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