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晃拉住他的手:“别麻烦了。大家忙活许久,要是今天的内容没录完,接下来会耽误所有人的进度。临近假期,大家都想早点完事儿。”说完他又补上一句,“谢谢你。”
简曜纠结地看着他:“你这样真的没事吗?”
“没事。”池晃艰难地朝他笑了笑,“有你陪着我就没事。”
这晚要录的内容还比较简单,快一些的话应该一个小时之内就能完事儿。
上一期池晃手欠去动简曜的私人物品,把对方母亲最重要的遗物,一座玉石观音给摔成了两节。
那一期节目还在剪辑制作中,但已经可以预见播出后池晃要挨多少责骂和网暴。这一期则是池晃拿着千辛万苦修好的观音像给简曜道歉,请求对方的原谅。
池晃修复的玉像拿出来时,简曜的眼睛就红了,录像机很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之后两人握手言和,紧紧拥抱在一起。
一切顺利,拍好收官。
就在摄制组收拾东西准备离去时,池晃突然对简曜说:“你困了吗?没困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这显然不是剧本的内容,简曜很诧异:“去什么地方?”
“穿上你最厚的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很快简曜一身夹克牛仔裤下楼,见池晃已经换上了骑行服。他不明所以,池晃只说他穿少了,又去楼上拿了一件长及脚踝的羽绒服给他裹上,还给他套上一个头盔。
导演冲下来,问他:“这时间了,你们要去哪里?”
“无可奉告。”
“现在还是录制期间,不管你们干什么,我们都要跟拍。”
池晃说完一句“随便”,就把简曜拉到他外面的摩托上,载着人飞驰而去。
这边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拿上设备,手忙脚乱地跟了上去。
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很快把节目组的人甩在了后边。一个多小时后,停在一处野湖边上。
冬天的夜晚呵气成霜,湖面全结了冰,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不知名的怪鸟时不时发不出一两声乱叫,叫人凄然惊悚。
池晃拉着简曜走在的光滑的冰面上,叫他:“小心。”
简曜紧紧握住他的手,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你带我去哪里?”
池晃不说话,借着摩托的大灯,只拉着他一路往前走,直到周围枯草稀疏,只剩下一片平整干净的巨大冰面。然而这并非无人涉足之地,因为脚下刚好一张供人休息的条凳。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马上过来。”说完池晃折回岸边,关掉了摩托的大灯。
等他再回到简曜身边坐下时,简曜实在有点忍无可忍:“池晃,你到底要做什么?”
“节目组用你母亲的事做文章是你允许的吗?”池晃突然问,“我也是上网查了才知道你母亲去年因病去世的事。”
简曜突然沉默了。
“看网上说你也是妈妈一个人带大的,和她关系应该很好吧。”
“我不想谈这个。”
“我知道,因为我的妈妈也没有了。不过她已经走了十多年了,我现在才可以谈她。”
简曜转过头看池晃,月色让这夜晚并不太黑暗,他双眼都有晶亮的光芒。
“我是想和你说,虽然我做那些事是节目组安排,但我真心觉得很抱歉,不管是摔坏你母亲的遗物,还是拿她来做噱头。”
简曜沉默,随后摇了摇头:“这件事导演有和我商量,团队觉得我的形象和观众有距离感,需要这样一个故事来拉近我跟大众的距离。倒不如说让你来当这个‘坏人’,后续要面临很多负面评价,我有些过意不去。”
“我的道歉不是对节目组,也不是对你的团队,是独对你一个人的,对那些被你放在最后的,你自己的感受。”
简曜垂下头去。
半晌后,他才闷闷地,喉咙有点发哽:“我妈妈……所有办法都试过了,我没有什么遗憾。”
“真好啊,我父母是意外,连告别都没有。”池晃仰起头,手肘戳了戳一旁的简曜,“你看。”
顺着他的手,简曜抬起头来,看见漫天星辰和天边明亮的月亮。
周遭太亮了,不似夜晚,反倒像是清晨,天刚刚亮,太阳还未出来那一刻。在这星月光辉的映照下,冰面的裂纹都清晰可见。
空气冰冷干燥,呼吸一口连鼻腔都有些刺疼,然而眼眶暖热的,瞳仁里氤氲弥散,星空也变成了梵高笔下的旋转星环。
“据说去世的亲人会升上天空,变成一颗星星。我很喜欢这种说法,每次看向星空,就好像可以看见他们。”池晃说着,对着双手呵气,“后来有人告诉我,会有流星坠落到我手里,成为我的专属。”他摊开一双冻僵的手,“他骗了我,我手里什么都没有。”
简曜看向池晃,握住他的手用力搓了搓:“很冷吧。你给我穿这么多,怎么不多穿点?”
池晃笑了笑:“我不怎么怕冷。”
“是啊,怕冷也不会找到这么个地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看池晃这轻车熟路的样子,想必这张条凳也是他搬来的。
“没有特意找,就是睡不着的晚上,骑车到处转呗。”
“你晚上不都在宿舍里吗?”
“你档期那么满,在这宿舍住过几晚上啊。”
大冬天晚上不睡觉,骑着摩托车在郊外乱转,在冰天雪地看星星……简曜迟疑地问:“你失恋了?”
池晃的电话响起来,摄制组跟丢了人,问他们在哪里。池晃发了个定位过去。
因这打岔,他没有回答简曜的问题,只是被他那双温热的手心攥着手指,坠入冰窟的心也好像逐渐温暖起来了。
他和陈识律这算是失恋吗?他们都没有真正恋爱过。再想到自己为这并没发生过的恋爱如此失魂落魄,简直太好笑了。
可他没有办法,就像他控制不了想要独占陈识律的心情和行动,他也控制不了他的难过和绝望。
连最后一丝“陈识律只是太过生气而说的全是气话”的侥幸心理,也让这通叫他回去搬行李的电话给彻底浇灭了。
他比谁都清楚,陈识律是真叫他走,也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突然回握了简曜那双温暖的手,反问他:“你喜欢我吗?”
握住的那双手微微一颤,然后抽走了。简曜嗓子有些紧,咽了咽唾沫:“你怎么会有这种误会。”
“原来是误会。”池晃仰起脖子,盯着一颗特别亮的星星,“因为每次你都能准确感知到我的情绪啊,我以为你特别关注我来着。特别关注一个人的话,不是讨厌,应该就是喜欢吧?”他偏过头,斜斜看向简曜。
简曜望着前方,嗓子越发地紧:“可能因为以前我是队长,需要关注每个团员的情绪养成的习惯。”
“是这样吗。”池晃收回目光,垂下头,“真是的,更失落了,早知道就不问了。”
“……再说,我们都是男生,你别开这种玩笑。”
“你是先看性别,再看是否喜欢的?我不是哦,我觉得人的皮囊都差不多,真正千差万别的是他们的灵魂。我喜欢一个人的话,不太在乎他外表什么样,包括性别。”他凑近简曜耳边,“悄悄告诉你哦,我上一个喜欢的对象,就是个男人。我爱他要死要活的,可惜他不要我。”
简曜不动声色偏头离他远点:“你告诉我这些,你不担心我泄露你的秘密?”
池晃只是笑:“那糟了,你抓住了我的把柄,你可以威胁我做任何事了。”
“……”
岸边的车声响起,一盏大灯打到他两人的身上,摄制组终于赶了过来。一行人扛着设备,左突右窜终于滑到两位主角面前。
揭开镜头对准两人的脸,然后录了好几分钟,两人均是一声不吭,也无交谈,只把工作人员冻得一个劲儿吸溜鼻涕。
导演实在忍不住问:“请问你俩在这里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