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再一次有人告诉他同样的话。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的实力认识不清？
简单的疑惑，浮现心头。
郑裕同他们一边走出试镜场地，一边思索着。
回家的路上，都在想。
郑裕观看起了，从前演过的角色。
从几秒镜头开始看起。
背影戏，拍了一千零八场。
一天里，跑了很多剧组，几乎聚集在拍戏的第一年，扑在了没有镜头的剧组上，通常一天赶几个十几个场地。
剧组与剧组间很近，只需要来回跑，费人费力气，偏偏那时候他保留了新奇的心。
第二年，他有了一分钟的镜头戏，进步飞快。
基本路人戏份被他包圆了。
导演穷的时候，把他一个当几个人用。
其他导演一看他好用，也不挑，把他借了过去，安插在各个场景里。
这一年快速积累起经验。
疲于奔波在导演的使唤上。
他不是演戏天才。
不可能一次能胜任四五个角色。
那时候，同质化的性格和人物批量产出。
第三年，他意识到了，不能这样下去，他必须要改变。
应该说，从第一年起，他隐隐有感觉，不能一直拍同一种类型。
在赶场忙碌的间隙里，他逼自己压一压时间，他需要尝试新的角色，更多的，不同的角色。
他开始抽空参加其他剧组试镜。
没有经验是他的劣势，也是最大的优势。
因为不是科班，天然更好被其他经验雕琢。
第二年大量积攒经验。
他什么都不会没关系，演一个角色总能学到一点，多演一个，又能多学到一点。
一点又一点，快速让他获得了初步体验和经验。
第三年，他开始尝试多元角色戏份。
在一个剧组里担任多个角色经验，辗转过多个剧组，都被同样使用，成了他的一大优势。
真有些剧组被他的实用性打动了，录用了他，作为边缘角色演绎者。
任何时候迈出第一步都很难。
一旦迈出去了，前方都是坦途。
仅仅半年，他的地位有所提升。
辗转多个剧组带来的回报，比他想的还要高。
由于第二年的经验积累，为他的第三年带来了很多便利，在角色演绎上，他有足够多的经验，给自己使用。
他开始大批量参考，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郑裕意识到。
人不能一直吃老本。
宝山也是会被吃空的。
他需要改变。
来到了竞争激烈的第四年。
他遇见了很多天赋卓绝者，被一个又一个竞争者吊起来打。
“……”
郑裕沉默。
一度怀疑，世上怎会有如过江之鲫多的天赋怪？
他刚决心改变，被打得七零八落。
只能拾掇拾掇自己，努努力提升自己。
总不能退缩吧。
打不过，还不能学吗？
虽然，他不明白，有些剧组为什么后来录用了他。
但那是好的开始。
他一开始竞争力不强。
第五年，他遇见了很多奇怪的人。
一个个很惊艳的试镜竞争者，后来都没动静，他感到奇怪。
好像没人记得一样。
这也是他遇见老师最多的一年。
第六年，开始奔波于长剧组里，从头做起，很快混到了有镜头有戏份的角色。
第七年，间歇性参演路人角色。
郑裕一个个角色看过来，看了整整一周，还是日夜不停播放。
无数镜头下的他。
青涩稚嫩、纯真无邪、不怒自威、一喜一嗔、淡漠高傲、嬉笑怒骂……一张又一张脸划过得越来越快。
如同走马灯拉出的长卷胶片电影。
最后定格在海妖那一张非人的面容上。
至此，他走完了所有路。
*
郑裕点击关闭。
明白了蒋清所说的灵性。
第一个角色，只是郑裕，
最后一个角色，是海妖。
从他本色出演，到角色演变成本能。
这条路他走了七年，到现在已经不止七年。
从来不是能用“灵性”两个字轻易能概括的。
那是他夜以继日练习的无数个日夜下，无数次尝试——
睡梦里，不间断能浮现角色的脸、性格、对话，自动演绎，偶尔角色成了人，指点拨正。
在饭桌上，无人的客厅里，使用角色动作，揣摩说话方式、语气，走路特点。
他还特地补学过戏曲，为的是更贴角色。
他一度活成了角色。
从陌生、别扭，到熟悉。
一次比一次更快成为角色。
又从角色变回自己。
翻来覆去，确保能够快速入戏和出戏。
可这一切，从来不是灵性。
是练习，无数次、无休止境的练习。
一次又一次纠正，到熟练成本能。
一场用时间堆积起来的质变。
除此外，没有别的技巧。
郑裕想通了，打开了蒋清的聊天框，敲下三行字。
【我想过了，不是灵性，只是练习而已。】
【我不是个有天赋的人，付出的只是努力，也只有努力。】
【灵性和天赋之说，实在受之有愧，比起有天赋的人，我只是重复锤炼演技的普通人。】
因为他真的见过天赋卓绝竞争者，所以更清晰直观意识到，他和他们的区别。
*
蒋清正在参与下一个角色试镜的路上。
车内，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他点开看。
郑裕的话，映入眼帘。
车外喧嚣，风声呼过。
车内安静，宁静的音乐声很安抚情绪。
蒋清眼睫在脸上投下阴影。
重复……锤炼吗？
他忽然间望向了车窗外。
奔流不息车流，行人走走停停，来来往往，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妈妈牵着小女孩。
哥哥带着弟弟，另一个手拿着零食。
像这样的人太多，从前他不会注意，总在看着竞争对手。
经纪人忽然问：“怎么了？”
蒋清收回目光，走远的神思，轻声问：“真哥，我是不是……还不够努力？”
经纪人不明白蒋清是怎么了，顺势问：“你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蒋清缓缓说着，“看到了一些人，想到了一些问题。”
经纪人更不明白了：“你在我带过的艺人里，已经是很努力很争气的了，没有不良嗜好，一心放在事业上，也不娇气，愿意提升演技，代言好好拍，也不耍大牌，认真对待粉丝。”
细数完，蒋清的优点根本数不完，越看越有。
经纪人一直很庆幸和欣慰，蒋清上进省事，从不给他添麻烦，外形条件好，身材保持得也很好。
“你是一个很不错的艺人。”
“怎么突然间，感慨起来了？”
在他看来，蒋清够努力了，同行里像蒋清一样努力的人不多，师燃算一个。
“谁给你添了困扰吗？”
经纪人立马阴谋论了，是不是有人要搞他家艺人？蒋清可是公司摇钱树！
蒋清：“没有，我只是感觉，世界上总有人更努力。”
他先前只看到了师燃。
这一路都在跟师燃比较。
忘了，总有人会冒出来，比他更努力，用实力惊艳他。
例如，试镜过后，被他抛在脑后的郑裕。
海妖的失败，他对郑裕上了心，更多注意被师燃吸走了。
师燃弄出来的声量更大，他理所当然注意到了。
恰好师燃还是个强有力的对手，他分给郑裕的注意减少。
这一遭，郑裕又杀出来了。
演绎状态比竞争海妖那会还要好。
一下把蒋清拽回海妖试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