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有点忐忑了。
太阳临落山那会儿, 纪羽便上跑下把灯都打开了,门窗上了锁。下单的摄像头得等调货, 纪羽预约了安装师傅明天下午上门。
要说那小偷得手了一家会不会再铤而走险还需打个问号,但万分之一的概率纪羽也不想面对。
不说会不会伤人, 光是被入侵家门这一点就够令人抓狂的。
他的家就是他的家, 什么蜈蚣苍蝇老鼠都不能进, 就算邻居家的咪咪偶尔来院子里待一会儿,纪羽也不会把猫引进房子里。
而一个陌生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进到他的房子里?想都不要想!
电影明灭有致的光影交换,纪羽捧着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眼皮止不住地向下耷拉。
已经是凌晨。
纪羽困倦,但还是睡不着,脑袋一落到枕头上就变得清明,困意为胡思乱想让步。
好几次纪羽都做了梦,梦到小偷从没关紧的窗户爬入,又或是撬了大门的锁大摇大摆地闯进来,在熟睡的自己身边开始“作业”。
这一来二去,纪羽吃了一肚子没由来的气,也不想再睡了,宁肯熬到天亮。
电视的音量被调得很低,得聚精会神地听着才不至于错过情节,偶尔能听见窗外躁动的蝉鸣,没有一刻休止。
后半夜,纪羽仍旧没抵过睡意,枕在沙发靠垫上闭上了眼。
二楼露台外沿传来极轻的声响。
一道黑影披着月光落在窗台,咔哒,窗户被推动了。
纪羽是个很警觉的人,但仅限于清醒时,一旦熟睡,就算是耳边落了雷也很少醒。他总是靠向一边侧躺,手搭在脸边,有什么动静就捂着耳朵翻过身接着睡。
在床上,只占了一半不到的位置。
纪羽完全不记得他是怎么从沙发走到了房间躺下,熟悉的房间布局入目,昨晚的折腾像错乱的梦,纪羽一时恍惚,撑坐起身时脖颈传来清晰地传来刺痛,脚下也传来令人不安的触感。
温热的,有点硬。
……是……什么?
种种联想一闪而过,没有一件值得高兴。
纪羽全身紧绷,肌肉因紧张而酸痛,耳鼓处传来突突突的闷响。
他僵硬着脖子低下头。
对上了一双清明的双眼。
一瞬间所有感触都脱离了纪羽,他说不出话来,做不出表情,连呼吸都静止。
许久后,他才抬起手来,扬起,又落下。
巴掌声清脆地响起,打破一室静谧。
应该没有人会给久别重逢的朋友这样的见面礼。
纪羽的胳膊在抖,或许是因为激动吧。
还来不及叫出名字,他被向前带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粗糙而宽大的掌根托着他的后颈,口腔闯入了异物,同样坚硬的牙齿碰撞在一起。
纪羽只接过一次吻,这是第二次。
贺思钧高挺的鼻梁磨得他脸颊生痛,但嘴巴更痛,从嘴唇到舌根都被啃咬过,纪羽咬住那张作乱的嘴巴,却被用力地舔过上颚,张大了湿热的口腔。
“够了!”
纪羽将男人推开,没怎么费力。
贺思钧的肩膀、手臂比过去还要结实有力,纪羽被抱紧时全身都像被紧紧压住,才挣脱开便怒从心头起,抬手又给了贺思钧一巴掌。
响亮的一声,纪羽打完有些后悔了。
贺思钧顶着两边一深一浅的红印,面容叫纪羽熟悉又陌生。长相仍旧是那个长相,眉眼却更像他父亲,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淡漠,深刻而坚硬。
三年,足够让所有记忆中的习惯偏离。
纪羽在贺思钧一言不发的注视中感到委屈的不安。
“还可以亲吗。”贺思钧用沙哑的嗓音问道,纪羽的情绪还未积攒便被打断,茫然的眼睛微微睁大。
纪羽没躲开,那就是还可以再亲。
贺思钧半跪着,纪羽坐在床沿,红肿的唇肉正在他的视线下方,他看到纪羽的睫毛向下垂落,眼睛追着他,尚未平复的呼吸又隐隐加快。
他摩挲着纪羽的唇肉,又不止于此,向上不断的攀爬着,直到纪羽已然闭上的眼睛,他微微偏开,轻咬在青年右脸的小痣上。
突然尝到了咸湿,贺思钧停下了动作,纪羽变得湿漉漉的。
“你有病是不是啊!回来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你想吓死我吗,我在枕头底下还藏了榔头,我砸死你算了!”
“我没带通讯设备,想早点回来见你,是我没想清楚,别哭了。”贺思钧用手给他擦眼泪,被偏头躲了过去。
纪羽不知该作何感想,眼泪不随心意地涌出来,淌过被贺思钧啃吃过的面颊,火辣辣地烫。
他顶着被人亲的红通通的脸,哽咽着斥道:“贺思钧,你要是没拿我当朋友就算了,我也不稀罕你,我前几天才发现你给我打钱,我一分都没用,我也没想过要去找你,我高考成绩可高了,明年我大学都毕业了,你现在连个高中毕业证都没有,我们俩当朋友都不匹配你懂吗!”
看到纪羽流泪的眼睛,贺思钧的双脚才落到了实处。
“对不起。”
“你走的时候都快十八了,比干爸都高了,你怎么还能被带走呢,就算要走,你连托人给我带个话的本事都没有?”
“对不起。”
“你一点长进也没有,你就会道歉,你除了道歉还会什么,我告诉你,承风可是冠军,我是第一名!你对上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你还敢亲我,什么都不说你还敢亲我?”
“……”贺思钧低下头攥着他的手背,贴上额头,“那你的身体呢,现在好了吗?为什么你一个人在家,其他人呢,怎么在沙发上睡?”
纪羽闭了闭眼,咽下喉头滚动的阻力,咬着牙扯住不断下坠的嘴角,狠狠地把手抽走。
“我就想一个人待着,我现在最讨厌有人跟我待在一块儿,你和我见这一面也够了,你走吧,以后不用再见了,本来还想着你要是死了我得到哪里找个坟拜你,现在好了,看你长得那么壮实,肯定比我活得久,到时候你来参加我的葬礼就不用随份子了。”
贺思钧倏然变了脸色,下颚紧绷,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见他怔然呆在原地,纪羽又道:“你做这副表情干什么,你还指望我对你有多大的耐心去关心你,我告诉你,从头到尾我对你都没有感情,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把钱给我,我现在就转给你,全还给你——放我下来!你要把我带哪儿去!”
天旋地转,贺思钧直接将他拦腰抱了起来,纪羽身量不低,但在贺思钧手下跟一盆花、一杯水没什么区别,轻而易举地便制住了。
被放入出租车后座时,纪羽挣扎起来四肢乱挥,几乎称得上是在对贺思钧拳打脚踢了。
贺思钧对司机道:“去医院。”
刚说完,下巴上又挨了纪羽一拳,“贺思钧,你听得懂人话吗!我说了我没病了我好了!”
司机将目光从后视镜中移开:“确定去医院?”
这活蹦乱跳的。
贺思钧:“去。”
被压着做完检查,纪羽整个人已经脱力,萎靡不振地靠在贺思钧怀里,贺思钧对着报告再三确认:“确定没问题吗?”
医生:“是,除了有点低血压和微量元素有点轻微缺乏外没什么大问题,注意日常摄入营养均衡就可以。还有,你可以给他换个姿势,他有点落枕。”
贺思钧小心地把纪羽向上托了托,看着他泛白的面色,又问:“还有什么检查可以做,他脸色不太好,体重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