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却咻地响起。
乱码被他错手发了出去。
贝旬的头像下一秒弹了出来:【?】
纪羽喉头一阵阵发紧,控制不住地打下字:【是我,对不起。】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贺思钧为什么越来越熟练地向他道歉,原来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他只能说出这句对不起。
贝旬没有再立刻回复。辽光有了工作,大概早就睡了,老麦可能又在抽烟,看到了消息也不想回,他们都没必要立刻对他的出现做出回应。
纪羽抖着手开始阐述自己的罪过,并把自己没有说实话的部分一一剖白,为了增加事实可信度,他把自己的学生证也传了上去。
他没有细说决赛当天的事,但做了尽可能全面的解释,最后他向其他人道歉,为他的错过和躲避,说了对不起。
消息发出去长长一条,把屏幕染成一片绿,纪羽又胆怯起来,把手机倒扣在胸前,侧身蜷缩着等待审判。
等待向来格外漫长。
一个未知的结果尤其折磨人,上台前没能等来贝斯手的承风或许比他现在还要焦灼、不安。
想到这儿,纪羽又觉得自己是不能被原谅的那一类了。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端端正正地挺直腰背,决定以最诚恳端正的态度重新等待。
背绷得太紧了,有点痛。
屏幕闪烁,有新消息提醒,纪羽立刻忽略了这无关紧要的小事,翻过手机点开锁屏。
是运营商公众号的智能通知,提醒他及时缴费,否则有停机风险。
一点都不智能!
纪羽冷着一张脸点进缴费链接,给自己充了十块钱,给乐队的其他三个人各充了五十话费。
他退出充值界面,群聊里仍旧只有他发出的那条消息,还没有人回应。
纪羽很讨厌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消息是自己发的,要求贺思钧必须回应他每条消息内容,所以无论在哪里,他的消息后边都会跟一条贺思钧的消息。
现在怎么不回了,不是说喜欢他吗?纪羽无视右上角2:29的时间,点进和贺思钧的聊天界面。
[7月3日,15:17]
【雀:我要吃雪糕,要荔枝的,其他人随便。老麦说他请客,你给自己也买一支!】
【J:好,我知道了。】
[7月4日,8:04]
【J:我到了,在门口的树后面。】
【雀:马上!】
[7月10日,23:01]
【J撤回了一条消息】
[7月16日,4:24]
【J:纪羽,回我消息。你的另一个号把我删了。】
[7月16日,9:45]
【J:你不见我了吗?】
[8月21日,3:56]
【J撤回了一条消息】
【J撤回了一条消息】
【J撤回了一条消息】
纪羽来来回回拉了几遍聊天记录,也没从贺思钧发的消息里品出一点粉红气息来。
贺思钧真的是喜欢他吗?
纪羽想起几个小时前不断吞咬啃噬的吻,嘴巴又胀痛起来,神经末梢放着火花,让心脏的跳动传遍四肢,也让他面部一阵阵发麻。
纪羽把这种感受归结为恐惧,贺思钧圈着他哪儿都逃不了,与其说是在亲他,不如说是在吃他。
本能让纪羽尽可能顺从,就像动物遇到大型捕食者会不假思索地装死,纪羽暂时屏蔽了所有强烈的情绪,没有做出激烈的反抗,或许这被贺思钧视作另一种意义上的回应。
他怎么没有立刻拒绝呢?纪羽跑进浴室,用沾水的毛巾盖在嘴巴上,湿润的触感反倒让他惊慌,毛巾被砸进水池里。
纪羽一定是会拒绝他的,他没有喜欢上贺思钧的任何理由。
贺思钧难道不清楚吗,还是他更狡猾,希望用这场告白来转移注意力?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纪羽并没有中了他的圈套,他没有被朋友间一个吻吓到,他有条不紊地做了他应该做的事,尽可能挽救他岌岌可危的梦想。
贺思钧用一个惊吓的吻换走了他的贝斯,用他的秘密捆住他的思维,纪羽要和他算的账,竟然还要排到拒绝告白这事的后面。
纪羽暗自心惊,贺思钧太聪明了,至少应该比他想的要聪明得多。
假如贺思钧真的像他所表现的那样喜欢他,那怎么会不每天给他发消息乞求他的原谅呢?
相反,他说自己没有错,还反过来恐吓他,用翻墙爬楼这种方式逼自己见他!
甚至在说定保持距离后贺思钧仍然死乞白赖地跟着他,什么学习互助,都是借口,说不定就是他专门搞的鬼。
贺思钧的表白那么仓促、突然,连一点像样的礼物也没有,就靠他一张嘴,就让纪羽陷入这么被动的局面中。
这怎么能是喜欢呢,纪羽绝对不会,也不想回应它。
难道只允许贺思钧自私地共享秘密,把喜欢轻易地抛出来,而不允许纪羽也自私地袖手旁观吗?
绝对不行。
纪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暗下决心,绝不能,绝不能让贺思钧得逞。
在贺思钧能为他嘴里的喜欢负起责任前,纪羽不会给他任何回答。
他要让贺思钧也体会到焦灼不安的滋味。
纪羽回到床上,继续他的等待。
贝旬还醒着,却不回他的消息,兴许是突然有了更重要的事,也可能是不想做第一个回应他的人。
纪羽只好暂时把手机放到一边,躺下来。
再过不到四小时,他就该起床去上课。
他或许应该想一想,怎么在不影响课程的情况下重新捡起练习,要拿出自己的决心和实力来。
再上一天课,他就能放假一天,然后是八天的课程,他会有一个国庆假期,足足有四天。
噢,在这之间他还要过一个生日,妈妈说她会提前一天赶回来,那几天他一定是没时间做其他事的。
所以只有国庆假期有空闲,可国庆后返校的第二天,就是十校联考,他这段时间很努力,一定能进步一百名!
所以还得留出时间复习……
纪羽算来算去,只觉得时间太少太少,他像被曝晒过的海绵,再挤不出一丁点水来。
要不起得更早一点,或者睡得晚一点,只要避开纪律。
不对,他应该在这之前买一个新贝斯。
定制会花很多时间,他应该去挑选成品,但需要时间磨合。
时间时间,纪羽太需要更多时间了,他甚至觉得不能再躺下去,应该立刻做点什么,在群聊有人回复前他就该做好所有准备。
他果然和贺思钧不一样,他考虑了那么多东西,而贺思钧居然还有时间想他的春/梦!
只有不够着急的人才有时间去谈情情爱爱,纪羽没有这个兴致,他注定要比贺思钧更成功了!
不过,他会做好吗?
纪羽不知道。
老麦说的对,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人人都要过自己的生活。
但总会有挽救的方法,玻璃碎了也可以重熔再铸,没道理他们都还年轻就要四分五裂地各奔东西。
纪羽有心想出一个绝妙的解决方案,但脑袋却越来越沉重,思绪慢慢飘远。
睫毛垂落的下一秒,一条新消息从手机屏幕上弹出。
-
数个小时前。
贺思钧提着琴盒回到了家。
乔青燕听到声从楼梯上下来。
“回来了,这琴盒小羽不是拿走了?睡前少喝点水!”
一杯水几秒内见了底,贺思钧又拿着杯子去接自来水。
“还没说开?”乔青燕看他的表情,没看出什么门道,“有些事你该让就让,别只知道跟人死犟,和你爸一个样儿。”
又灌下一杯凉透的生水,贺思钧默了会儿才开口说了进门的第一句话:“妈,我和爸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