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闷的撞击声随着步子响,曲坚把手一伸:“行了,我给你拎着,东西甩着也不怕都摔烂了。”
纪羽换了只手,闷闷道:“不用。”
曲坚走到另一边把袋子提起来,省得再和纪羽的大腿碰撞摩擦:“那个人你认识?”
“说不清楚。”
再之后怎么问,纪羽都不肯说了,迷糊着上了车,到了小区门口坐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司机提醒他下车。
车门从外边打开了,贺思钧毫不意外地出现,接过袋子,手在车门顶上挡着,纪羽果然撞上了。
虽然有手缓冲,但撞到的头顶还有些麻,风拂过,凉凉的,纪羽忙探手揉了揉头顶,摸到一丛茂盛,才放下心来。
车开走了,纪羽走到小区门前的花坛处,一屁股坐下。
“贺思钧,一个人能同时拥有两个名字吗?”
贺思钧在他身边坐下:“登记名和小名?”
纪羽摇头:“不是,有名有姓的那种。”
贺思钧:“法律上只支持一个现用名。发生什么了?”
“早知道让你和我一块儿去了,”纪羽懊恼,“我感觉脑子都转不过来。”
“我……”
“要是你也在就不止我一个人傻了。”
不待贺思钧回答,纪羽说道:“我知道他的名字了。”
“是什么?”
“莫满。”
纪羽从花坛上站起来,又站上花坛:“老板告诉我,那把贝斯是他儿子的,这只是其中一把。”
风里仿佛残留着雨水的气息,带着泥土被翻起的腥味,纪羽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思钧:“不是梁子尧,不是他。”
贺思钧对这个结果没有显出任何吃惊的神色,只是面部肌肉绷紧了,几乎很难察觉,这么轻微的反应不符合纪羽的预期,让他闷闷不乐,他听贺思钧问:“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不知道!”纪羽从花坛上跳下来,这是个很危险的举动,突然的压力可能会让他本就脆弱的血管突然爆裂,也可能会让他崴了脚,因为他缺少运动的四肢总是因为各种小事受伤,继而发展得更严重。
不过也有可能,他什么事也没有。
贺思钧接住了他,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纪羽的脚尖悬在离地几公分的位置。
纪羽用力拍贺思钧的手臂,才让贺思钧松了手,纪羽平稳落地。
贺思钧把他放到远离花坛的一侧。
“不要突然跳下来。”
纪羽不以为意似的,把外套重新扯平整:“很矮的,你不抓住我我也没事。”
贺思钧不赞同,但又不想对纪羽说什么让他也不高兴,只能把嘴闭起来,一言不发。
“下次我提前说,好吧,就这一次,以前不都让你接了……”纪羽嘀咕两句,又转回到原本的话题上,“我拿到了他的联系方式,我是不是该约他出来见一面好好聊一聊?”
最后几个字,纪羽加重了语气,像把胸腔里的气儿都一并吐了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是,第一感觉是奇怪,奇怪有人会起这种名字,念了两遍后又生出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接着,纪羽竟然在失落。
如果真的梁子尧就好了,至少他们“熟悉”,纪羽想,就算往那张脸上伸拳头,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怀疑又戒备了那么久的人不是梁子尧,纪羽挫败不已。
贺思钧把袋子提起来,塑料摩擦的窸窣声让人心烦意乱。
“你打过电话了吗?”
“没有,”纪羽说,“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现在打吧。”贺思钧猜测,“有可能是假号。”
“不会吧……”纪羽感觉自己表现得很友善,也没有暴露想打老板儿子的企图,但还是掏出手机,拨通了那则电话。
“嘟——”
第58章
好消息, 电话持续响应,说明这并不是空号。
坏消息,没人接听。
数道嘟声后, 机械女声代替了回答。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请稍后再拨……”
纪羽胸膛里那颗器官像被塞进滚筒洗衣机脱水,翻腾着,滚动着, 一会儿被高高抛起一阵儿惊惶的失重, 一会儿又重重落下,啪地黏着筒壁。
他也不清楚, 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找到那个贝斯手。正像他梦里无数次靠近真相的一刻, 一切都暂停了。
电话无人应答,他也不明白自己是失落多一些, 还是庆幸一切不必就以如此迅疾的速度到达最后关卡。
“莫满。”
他听见贺思钧重复这个名字, 不带有丝毫感情。冰冷,让他忍不住打颤, 又降温了, 每次雨后宁海都会变得更冷。
贺思钧说:“在没见到人之前,梁子尧也不一定无辜, 别和他走太近。”
纪羽同意了,他仰着脸, 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像刚破壳的雏鸟:“嗯。”
纪羽知道贺思钧应该会做什么, 但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带来了消息。
“他出国了。”
纪羽正在赶提前布置的作业,今晚承风有一场排练。闻言,他扭过头:“你怎么知道的?”
莫满的联系方式在网上都无法搜索到社交账号, 手机号绑定的身份信息也不是他本人,贺思钧转而查了那个老板的所有信息。
好消息是莫满确实存在,不是随口杜撰的人物,但他本人不在宁海市内,通过几条汇款信息发现,两月前,他离开了宁海市。
“你这么查合法吗?”纪羽紧张地问。
贺思钧没有作答,纪羽庆幸他还没成年应该不至于坐牢。
阴风晦雨暂且放置一旁,万众瞩目的运动会终于拉开帷幕。
各班代表举着牌,浩浩荡荡地进场。
柳承作为最高个被安排走在最前边,纪羽从队伍里探出头,总觉得下一秒柳承就要像螃蟹一样侧着身子横着走,因为他全身像钢筋做得似的格外僵硬,腿都不能打弯。
或许是因为紧张,柳承的表情格外严肃,紧绷着脸,左右两个班级代表都不敢站得太近,他们班两旁的过道比其他班级宽敞得多。
才想换位置到最前排去和柳承说两句话安慰安慰,后头砰得一声,惊得操场上所有人都在回头。
烟花礼炮似乎出了故障,还没等一众人致辞就迫不及待地发射。
众多烟火紧接着第一枚的炸响升起。
彩烟拖着长尾冲向天空,像狐狸的尾巴般蓬松,也像瀑布,从半空中倾泻。
尚停留在树梢上的鸟雀被惊起,扑飞了一片。
不算多华丽却也热闹,在每日重复着枯燥的学校内一点新奇就足够叫人激动,惊叹声此起彼伏,很给面子。
这是他在学校参与的最后一场运动会了,纪羽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尽管这才是他第二次参加而已。
纪羽环顾四周,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学都在这一块被划定的草坪上,再过几个月,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
或许其中有些人已经期待很久再也不见的那天,但纪羽莫名地把这一幕记了下来,大概是为了填补不讲理由出现的空虚。
“快看快看,还有。”身旁的顾英杰激动地拍他的肩膀,张大的嘴巴显得很傻。
要知道为了今天,他比平时多打了一倍的发胶,头发丝都显出成熟的油腻感,校服底下是他精心挑选的紫色运动服。
礼炮还在响起,纪羽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众人抬着头望天,贺思钧穿过丛丛人影,看着纪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