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革履的慕然和傅逐南记忆里的相差很多,青年的那股子青涩被藏了起来,更像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
也不知道设计师是怎么哄得,慕然试了很多套衣服,后面连笑意都变得僵硬,傅逐南看得有些好笑,小聪明耍那么多,到这种事后又不知道拒绝了。
他拉到消息框底部,发了条消息过去。
[fu:够了,他已经累了。]
设计师意犹未尽,但大boss发话了他也不得不停下来。
不过看照片就能发现Omega伴侣的疲惫吗?
设计师呲牙咧嘴,谁说商业联姻没有爱情的,这不就是吗?
台上的人汇报完工作,忐忑不安地等待锐评,傅总并不是多么苛刻的人,但他的要求太高,看待问题的角度也远比他们要全面详细很多,每次汇报最后都会成为一场心惊胆战的磨砺。
“嗯。”傅逐南应了一声,他放下手机,问,“还有要补充的吗?”
会议室中鸦雀无声。
傅逐南合上笔记本旁的钢笔:“散会。”
他率先走了出去,留下满屋子面面相觑的人。
疑问的目光传递来传递去,最终落在蒋潜身上,他微微一笑:“傅先生与慕先生的婚期定在下周一,从本周四开始放假,全员本月增加百分之三十薪资。”
话音刚落,众人面色精彩,惊呼不断。
那位即将成为傅夫人的慕先生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好吗?!
会议室里的隔音很好,但架不住一群人欢呼,傅逐南听见了夹杂惊喜里的祝福。
白头偕老,幸福圆满。
多奢侈的祝福。
但傅逐南少见的,感到心动。
请帖陆续都发了出去,傅逐南终于没用忙做借口,回了趟老宅。
傅老爷子对此很不满意:“公司哪有那么忙?既然忙不过来,为什么还要把你二叔他们赶出去?”
“那爷爷为什么不把公司交给他们?”傅逐南没有半点惧意,“难道是因为他们蠢?
“傅逐南!他们是你二叔!!”傅老爷子重重将拐杖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恍若警告,“你别把事情做的太难看了!”
“您真的老了。”傅逐南没来由地感叹。
越是苍老的人越忌讳旁人提及他的年迈,他愤怒瞪视傅逐南。
傅逐南平铺直叙:“这么快就忘记了他们盼着我死,准备好移植我的腺体的事情了?”
“这些事你难道要记一辈子吗?他们最后不是也没有做吗?!”
他真的太年迈了,用力吼出这句话后没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
“那我呢?你是不是还在心底记恨我?记恨你妈?!”
“……”
傅逐南很轻地笑了声。
“你笑什么!?”傅老爷子不得不承认,自己养出来的狼崽子失去了他的控制,他已经无法操控傅逐南,无论用什么。
“爷爷。”傅逐南缓慢收敛笑意,“您是不是很后悔?后悔阻止了那场腺体移植手术?”
和很多人想象中的不同,傅逐南童年和少年并不精彩。
他的父母是因为信息素匹配度而结婚,浪荡花心的Alpha很快就厌倦了联姻来的无趣小姐,在外花天酒地,即便后来妻子怀孕了,他也很少着家。
或许是因为孕期中的母体缺少Alpha信息素的安抚,又或者顶级Alpha的腺体带来的负担太大,傅逐南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重症无菌环境中。
无数的金钱与医疗资源砸下去,他幸运地没有死去,却仍旧没有寻常人那样强健的体魄,他总是在生病,总是在病危,让人害怕,让人担忧。
陪伴傅逐南时间最多的,是他的母亲闻夫人。
担忧的眼神,强忍着只有等他睡下才敢落下的眼泪……都成了“爱”的证据。
在他病危卧床不起的时间里,是母亲日夜不分地陪在他的身边,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好像那是挽留生命的另一种脐带,是母亲保护孩子的最后的手段。
手心交叠的温度,与那些无声的祈祷,陪傅逐南熬过了很多个夜晚。
傅逐南不认为自己不幸运,他有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又一个关心他爱护他的爷爷,他除了病痛之外,拥有更多的是爱与关怀。
生命的意义不在长短,而在重量,傅逐南觉得自己得到的足够多,所以即便比其他人少拥有一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后来,多方面检查表明,他大概率无法长寿,分化可能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即便成功,也极有可能在两年内死亡。
这是最坏的结果,傅逐南不是不能接受。
但爷爷和母亲没法接受,他们不能失去一个绝佳的继承人——一个顶级Alpha。
一个即便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里度过,却仍旧能展现出可怕天赋的顶级Alpha。
所以在傅逐南分化时,送来了那个Omega。
所以在他因为过激伤人被管控后,爷爷默许了二叔准备的信息素移植手术。
母亲呢?她同意了送来Omega的决定,贴心的为他挑选了有过交集的,信息素度匹配度较高的Omega——至于Omega心里藏着的那些怨恨,那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事情,又能责怪谁呢?
她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只是在最后绝对失去的答案里选择了放弃而已。
至于腺体移植手术,傅逐南不知道她知不知情,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答案并不重要,但他也并不敢质问。
长达十八年的温情像是一卷漫长的地图,翻到尽头,才看见了那把匕首。
“你——”
“算了。”
傅逐南神色淡淡,他问出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问出的问题,却又好像早就不在乎答案了。
真心吗?大概是有的,那些低声祈祷,迷信求来的换寿符。
可藏在真心之下的那些,到底是因为他是她的孩子,是他的孙子,还是因为他的信息素等级?
傅逐南想不明白。
“您教过我的,落子无悔,所以您现在也不能后悔。”他说,“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傅老爷子的眼睛跟着傅逐南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或许是头顶的吊灯太晃眼,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瘦弱的孩子。
明明那么脆弱,受不起半点折腾,还是倔强的坚持自己上楼,笑着宽慰他们,让他们安心。
……
婚礼举行的前一天,傅逐南久违地看见了慕然,青年换上了那天拍摄里最适合他的一套白西装,粉色的头发被好好梳理过,侧边编了个小辫,绕到后脑勺扎起来。
傅逐南来的比较晚,造型师还在为他整理发型,他侧目看到了慕然手里的捧花。
“为什么拿这个?”
慕然低头看,鲜花开的正好,蓝色鸢尾藏与百合紫罗兰玫瑰交替,是束很漂亮的捧花。
他没说这是自己点名选的,只是笑着回答:“好看啊。”
傅逐南看他,没有再追问,他从镜子的反射里看到了慕然,抓着捧花,心事重重。
害怕了?后悔了?
傅逐南漫不经心地猜测可能,扭头对造型师说:“好了,你先出去吧。”
造型师点点头,转身出去。
房门关上的声音清脆,傅逐南转过身,直视沙发上的慕然:“过来。”
慕然犹豫片刻,把捧花放在了桌上,慢吞吞走了过去:“傅先生?”
傅逐南没有纠正他的称呼:“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什么。”慕然眼神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