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不宜飞行(4)

2025-12-12 评论

  “我在阿勒泰……”齐柏宜托着脸,看着窗外出神。

  “——这个时候,我的灵魂应该出窍,去哪里都可以,只要遥远——不过我可能只能飘在上海街头、水井底下,但我更希望是埋于阿勒泰的雪粒中间、疣枝桦下垂的孤独的树枝里头。”

  直到现在,二十六岁的齐柏宜都还记得自己十七岁时写过的散文,只是为什么又是阿勒泰,他本人也很难解释清楚。

  这时门从外面被推开,没人不以为是程昇,只是太快了,齐柏宜怀疑是程昇忘了什么,又回来问。

  被以为成程昇的那个人迅速关上了门,身上厚重的长皮袄带回来几星雪滴,转过脸来的时候皱了皱眉。

  齐柏宜藏在人群后面,又从层叠的手臂中看到那人的脸。

  ——“这个时候?齐柏宜,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我希望能藏起来的时候,我有点累的时候。”

  ——“齐柏宜,你就是不想写数学,快写。”

  齐柏宜看着那张脸想,就是这个再见面的时候。

 

 

第3章 你叫什么名字

  有人回来,还是生面孔,并且熟门熟路坐到前台后。

  虽然此人面色不善,杨姐还是上前问:“您好,您是老板吧?”

  “我是,”池却表情疑惑,“你们找谁?”

  “就是,那个,我们前几天已经预约了入住……”杨姐一直觉得这老板好像有莫名其妙的敌意,她也拿不太准,思考的时候对面的池却又一脸凶相,她舌头有点儿打弯。

  池却抬头看了一眼屋内十几二十个人的阵仗,只觉得好吵好烦,挂脸低头,说:“只有你住?”

  杨姐摇头:“不是,是我们。”

  说完用手臂划了好大一个圈,把身后一群人都围起来。

  池却头都不抬,“没有,不记得。”

  齐柏宜还像尊佛一样地坐在后面,好似老僧入定,好似屁股真的死在沙发上站不起来,杨姐瞟了一眼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头头,纠结半天选择忍气吞声。

  “……这个,诶小李你快给小程打个电话,”杨姐有点冒汗,向池却道,“我们真的有预订的,您再看看呢?”

  “我说没有就没有。”

  屋子里的氛围一下变得紧张,杨姐见过各种奇形怪状的人,碰到池却这样不讲理的也火大,上前一步正要理论,齐柏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伸手扯了下她的衣服。

  “池却。”

  这两个字这样排列,咬在嘴里,嚼进牙齿缝隙,齐柏宜感到类似寒冷的战栗,从而带来的不真实,恍惚间像是有什么记忆串成的线,把他往下拽了一下。

  但话还是要说完,齐柏宜把杨姐拉到身后,说:“你别太过分。”

  被精准点出大名的缘故,池却终于是抬头了。

  齐柏宜和那双眼睛对视,也没想过目光的再一次交汇还会在他活着的时候发生。

  还是那张脸——五官各自俊秀锋利,鼻梁很挺,眼珠的颜色偏淡,肤色比高中时要深一些,看着谁都很凶。

  高三那年,池却走得毫无声息,谁都没说包括齐柏宜,从和齐柏宜同一间的上海学校直接转走,好像飞机升空再落地在他这里只是一起连震动都没有的蹦床运动,隐瞒、翻脸、毫无预兆,最后那通电话被瞬间切断的霎那,手脚发麻的感觉齐柏宜到现在都记得。

  这样安排的意味又是想看谁出丑、露出控制不了恨意的真面目。

  齐柏宜没有忘记,但也不想出丑,面上的表情由于僵硬一点没有变化,心跳却完全无法控制,抬手推了下鼻梁上滑下去的眼镜。

  池却眉头一点没松,看到齐柏宜的时候甚至更紧。他打量齐柏宜的脸,再从脸到肩膀胸口肚子,再往下下不去了,眼珠又移回他脸上。

  “你谁?”

  池却和他们来来回回聊了这么几分钟,嘴里没一句好听的话,实际上不差这一句了,然而杨姐从侧后方看齐柏宜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一下就冷了,冷得十分难看。

  齐柏宜脾气好是出了名的,和他待过的人都能感觉出并不难相处,杨姐跟着他的时间更久,见到过齐柏宜更活泼一些的、更早以前的样子。

  也从没发现齐柏宜对谁能露出这种表情。

  最坏的情况就是池却不让他们住了,也有可能是程昇搞错,但可能性很小。

  齐柏宜感到难堪,所以很难得有脑子转得这么快的时候,也不再尝试和池却对话,回头问小李:“程昇接电话没有?”

  “没、没有,他没接。”

  齐柏宜把头转回去,一动不动地看着池却,说:“再打,打到他接。”

  池却被他这样看着,倒一点没有生出平白为难人的愧疚,反而更直勾勾和他对视,毫不掩饰打量他面上的那张皮。

  有点发怵。齐柏宜被看出一身冷汗,对于这场拉锯产生微妙的后悔。

  身后门被推开,然后冷风跟着众望所归的程昇一起拥进来:“我回来了!”

  他带着还热乎的肯德基堂堂登场,却没想到迎接他的是杨姐当头一捶。

  “到底怎么回事?”杨姐小声问他,帮他把手上的东西接过来,又把他推到齐柏宜旁边。

  程昇一头雾水地看向正大眼瞪小眼对峙一般的两个人,怎么都感觉这并不像久别的老同学重逢,倒像分外眼红的仇人见面。

  “啥啊?干啥?怎么了?”程昇过去搂住齐柏宜的肩膀,低声问他,“这是池却啊,你不认识啦?”

  “哈?”

  这个问题和刚才池却问的“你谁”并列,要成为齐柏宜听过的21世纪最好笑笑话之二。

  他记忆力完全不算出色,甚至有时候背个四位数验证码要看两遍,但是也没到忘记十八岁亲他一下后就不告而别的初恋的地步。

  程昇仍没听出哪里不对劲,“我瞒了你这么久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当时咱仨不是可好,他转学之后我还听你喝醉了说……”

  “我什么都没说过!你快闭嘴吧!”齐柏宜赶紧去捂程昇嘴巴。

  程昇声音不大,除了齐柏宜以外,池却唯一能听得清。

  “你们,”池却打断程昇的喋喋不休,但语气好了一些,说,“如果有订房间,能报一下名字吗,我找找看有没有记录。”

  程昇眼睛都瞪圆,“……哈?!”

  出乎意料,简直大吃一惊!

  齐柏宜在旁边一时间忘了生气,甚至有点想笑。

  “不是哥们儿,”程昇看着池却,猜测这人应该不是鬼上身吧,哈萨克人也爱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吗。他指指自己,说,“我,程昇,我都在这住了有两周了!”

  池却思考两秒,就说:“不认识。”

  “那他呢?”程昇伸出一只手指指向齐柏宜,“齐柏宜你也不认识?”

  “对的对的,”齐柏宜点头,语气平缓但内容汹涌,“你回来之前,他就在问老子是谁了。”

  “……”程昇没话好说了,目光呆滞地从手机里找出付款记录,举到齐柏宜和池却面前,“我真的订了的。”

  然后池却就又皱眉,看着他的付款记录又陷入新一轮沉默的思考中。

  这个世界应该不敢再荒谬一点了。齐柏宜转头,面向无意义的黑漆漆亮晶晶的玻璃,闭了闭眼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门又被打开了,这次露出一张黑红的脸,一双明亮的眼睛。

  一看就是本地人的长相,池却的脸和他有些特征上的相似,比如深邃的眼眶,锋利的眉骨。

  “我叫别日克,”闯进来的男人看着年纪不大,他对几人道歉,“不好意思,入住现在是我在管嘛,池老板,不清楚嘛,你们稍等一下……”

  说完,他又转过去找池却,语言转换成哈萨克语,比他说普通话流畅许多,也比较小声,齐柏宜和程昇都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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