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很生硬地拒绝了:“不吃,不饿,你别在这挡着我的光。”
按照齐柏宜对池却的了解,这个人应该在他答应之前不会就此罢休,转头看着他,俨然准备好开始一场持久的拉锯战,但没想到池却听完,只是又问了他一遍:“真的不吃?”
“不吃。”齐柏宜说。
“好。”池却点点头,就不再多劝他,转身走回人群中间。
“嘿……”齐柏宜气笑了,心里一股憋闷的火缓慢地烧起来,但想了一下,好像找不到能发泄的理由,这场火都名不正言不顺,只能自己一个人待着。回头看了池却一眼,池却正好和他对视上,不过很快,就偏开了眼睛不再看齐柏宜。
下午斯尔木叫了几个一起在牧场的牧民一起,要搭一座新的毡房。
齐柏宜说了好几次感谢的话,斯尔木摆摆手,叫池却过来帮忙,齐柏宜就退到一边,又走到摄像机后面去了。
红柳木被用手工制的绳子将一片片绑起来,斯尔木说:“牢固着呢,吹不跑也晒不到,好着呢。”
找准天窗的位置,毡房的雏形就有了,在框架上铺防风的芨芨草席和羊毛花毡,看着不难,但其实很费体力。
不止是花毡,连芨芨草席上都有用羊毛手工缠出来的彩色纹案,摄制组走南闯北,去过这么多地方,看过这么多风景,在拍摄内部结构时也免不了啧啧称奇。
池却站在一遍,手上都是灰尘,看着那些奇迹一般的纹案,也是很骄傲的。
齐柏宜本来没什么感觉,但一直在草原里跑来跑去,过了个把小时,发现不吃东西还真的顶不住。
所幸身上还有那天杨姐在服务区买的几个小面包,齐柏宜过去向她拿了一个,三两口吃完了,捏着包装袋到处找能扔垃圾的地方。
“给我。”池却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手上拿着两个金灿灿的包尔萨克,递给他,“吃。”
齐柏宜还没拿到手里,就闻到炸物的香气,上手碰了,才发现居然还是温热的。
看齐柏宜拿上咬了一口,池却就不再他身边多逗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带着齐柏宜制造的垃圾又走远了。
齐柏宜也转身接着工作,奶的香味、饱腹感,把他心里的烦闷浇灭,虽然他彼时还不愿意承认,但内心切实获得了他自己都不想深究的安宁。
齐柏宜他们是算准了时间,这几天适逢今年的古尔邦节,在中牧场的几户牧民到那天要团聚起来,共度一年一度的节日,在这几天还会举办庆典。
“你们知道吗,”程昇没有感情地说,“亲爱的新疆人民古尔邦节放五天假,没有调休。”
“没有调休。”杨姐机械地重复,“我听到什么了,什么叫没有调休。”
齐柏宜给了程昇一个肘击:“我少你们假了吗?”
“没有,不是针对你的意思。”拍摄的时候当然是没有假期,但拍摄完以后齐柏宜通常都会让他们好好歇一阵,休息好了再谈后期工作。
“就是我好想放假啊,”程昇问,“古尔邦节我们也可以玩儿吗,斯尔木今天邀请我们一起参加庆典呢。”
齐柏宜有些无语:“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吗。”
程昇激动地扑过来抱住他,齐柏宜没怎么挣扎,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拍了拍程昇的肩膀,趁他回头的空当,把他们俩分开了。
程昇还以为池却突然来找他什么事,也被吓了一下,但池却只是说:“我坐这里可以吗?”
当然可以,程昇乐呵呵地把座位让出来。中间是打开的天窗,抬头就是肉眼可见的银河。
池却一般也不会主动说话,但只要被问到什么问题都会回答,时间晚了,斯尔木的妈妈给他们的毡房里送来一大锅刚出锅的抓饭。
在牧场没法像餐厅那样讲究,但羊肉大块又很软烂,黄萝卜和米饭上都抱着剔透的油香。
池却吃饭的速度很快,等所有人都吃完了,帮着把所有空盘子拿出去一起洗,有几个小姑娘不大好意思,跟着他一起收拾了屋子。
齐柏宜本来是想说谁的碗谁洗的,但池却就跟看上他的碗似的,齐柏宜没反应过来,碗和勺子一起被收走了。
“……我们自己来,你别管了。”齐柏宜情急之下拉了一下池却的衣服,但很快放开。
“坐着吧。”池却没看他,推开木门,成为风景的一块暗部。
齐柏宜和几个人坐在毡房外。漆黑的山线像一首流浪的歌,云是游牧的音符。他们在草原做的天空上,不能自己发亮,就算欢笑和哭泣的声音占据所有人生的经历,在这里也小到被理解成虚无的缄默。
北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抛开一切,干净到悲伤与爱平等。
齐柏宜捂着手吹风,池却沉默地任劳任怨,杨姐察言观色,小心地说:“池老板这个人,是挺勤快的哈。”
旁边有人跟着附和:“是挺帅的哈。”
“是个有担当的人,”杨姐碰了碰齐柏宜的肩膀,“你说是吧。”
齐柏宜恹恹的,没说话,很想摇头,心里不是很认可杨姐说的话。
在他看来,池却此人,已经不仅是可靠与否的问题。实在是不能理解,就算过了八年也还是不能理解,一个人是怎么能坐到几天前还亲密无间,几天后又立刻翻脸。
但突然的,齐柏宜想到他第一天进禾木时池却的反应,也绝对算作八年前的不完全投射,翻脸不认人的显性表达。
而别日客说池却是因为滑翔翼运动不慎摔坏脑子,那么池却对齐柏宜这个陌生人的态度,好像也就可以理解了。
只是八年前的事情,现在谈到也多少像不体面的翻旧账,齐柏宜面前只有一个人都认不齐的傻子当事人,因此这样的猜想也仅是过了下脑子,很快又忘了。
齐柏宜走神的这一会儿,杨姐和边上几个女孩子的话题已经聊到池却的婚恋话题了。
收音组的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烫着卷发,叫汤心露,和他们说:“我其实又想过要池老板的微信,但是我看到他的微信名叫AAA禾木什么什么民宿,我就不想加了。”
齐柏宜哼了一声,揭他老底:“他以前还叫平安和顺呢。”
汤心露笑了好半天,才说:“帅是很帅,就是脾气有点奇怪,我还记得刚见面那天,真是很凶。”
池却在眼前晃来晃去,像个逍遥法外的嫌犯,嫌犯也毫无自己犯错的自觉,在齐柏宜眼前晃又像无数次返回案发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齐柏宜就是被留下的最狼狈的证物。
齐柏宜脾气也不如从前,可能不比池却好多少,听到汤心露的话,坏心顿起,一下站起来,说:“我只用三句话,看好吧你们。”
池却洗好了碗,正从他们面前路过,齐柏宜叫住他,语气轻佻地说:“池却,你现在能记起我了吗?我其实是你相爱多年的恋人。”
众人的表情一下变得很精彩,杨姐是最冷静的一个,她看看齐柏宜,又看看池却,但对这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有些茫然。
池却想了想,下一秒居然真的笑得温柔。
“哦,我想也是,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我的手机里还存着你的1082张照片。”
第51章 你想去我们就去
这场以戏弄为主要目的的玩笑,一旦有人当真了就不好收场。
池却脸上的笑很久没有见过,齐柏宜的大脑缓慢地、不可置信地译出池却几个句子的意思。
数据十分精准,池却的表情也不像骗人,就算在齐柏宜眼里他早已经是刻板印象的骗子。
齐柏宜呆站在原地,从手指处的神经末梢开始感受到寒冷。
齐柏宜这样说给池却听,带着顽劣的探究,本来就没安好心。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比他还要更快反应过来一些,汤心露说:“卧槽。”杨姐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但池却这样直接地说出来,她年纪不小了,还是捂着心口缓了两口气。
周围没有多少人,听到的更少,但齐柏宜用余光环顾四周,还是有不少目光直直投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