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说话,齐柏宜吓了一跳,在听清后又恍惚了一会儿,道:“我原本以为你会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留在阿勒泰。”
池却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说:“阿勒泰基础设施没有上海好。我是这样打算的,我这些年已经有了一些积蓄,家里的牛羊也可以卖掉一部分,至于工作,我其实本来在上海就还有一家面包店,生意还可以。”
这是齐柏宜怎么都不会想到的,他一下坐直了身子:“什么?”
池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开始没听清,于是打算再复述一遍,说到一半就被齐柏宜打断了。
“你刚才说,面包店?”齐柏宜意识到池却没和他开玩笑,“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啊?”
池却说了一个地名,上海房租寸土寸金的老城区:“我在民宿效益最好的那一年,用所有的钱在上海租了一个店面。”
池却没有什么开店的经验,面包店收入好也只是因为味道不错,没有噱头,超过预期的味道和超凡脱俗的价格带来的全是受众。
齐柏宜看着他喃喃道:“有生之年也是认识到上海面包店主理人了,对了,你有英文名吗?”
池却听不明白齐柏宜的话,问什么是主理人,又问起英文名干什么。
“没什么,”齐柏宜麻木地说,“跟你这种正经拿AAA开头当微信名的人说不清楚。”
池却想了半天,不知道AAA又哪里惹到他了,于是放弃思考,绕回原来的话题:“那你让我跟你去吗?”
齐柏宜眯着眼睛突然向他靠近了,反问道:“我不让你就不去啊?”
“不是,”池却说,“你不让,我就问你我什么时候能去。”
齐柏宜没有任何看罗曼蒂克小说的经历,对爱情的启蒙也不过只是影院里虚幻的电影,在高中的时候就看同性电影,看过《蓝宇》遗憾但并不会痛哭,看过《断背山》叹气,说确实反映了一种社会无奈的问题。
池却陪他看完他想看的所有纪录片和电影,却并不发表任何评价。
他对暗恋无知无解,当时也只是在苦恼自己为什么和齐柏宜一起看同性电影会产生莫名其妙的期待。并且其实对那些电影的感触,要比看完电影就去找绿豆雪糕吃的齐柏宜更深一点。
他不说自己想不想,更别提自己要不要,他从小生活的草原告诉他,人生无常,生命也只不过是一个瞬间,得失无法估量,我们只需要期待明天的太阳。
于是他的思念作祟的方式,也只是在上海有一家面包店而已。
由于一心二用的技术并不娴熟,池却一边开车,另一边和齐柏宜聊天根本没有太多太多的思考,也就是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
但齐柏宜沉默的时间太久了,他后知后觉地产生一些担忧地问:“我不可以去吗?”
齐柏宜脸上挂着池却的墨镜,稍微大了些,所幸他鼻梁高才不怎么往下掉,只是戴久了会压得耳朵疼。
他把墨镜往上别在额头上:“你想用什么身份来啊?”
“不熟的高中同学?”
池却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笑了一下,说:“你居然会亲不熟的高中同学吗?”
齐柏宜冷笑一声:“那说明我是个没有什么底线的人。”
池却脸上的笑挂了很久,笑得胸腔都震动,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我还是想跟你谈恋爱。”
齐柏宜的飞机起飞的那天,池却把他们送到机场,自己的票买在半个月之后。
程昇在安检口前兴致不高,但还是尽显傻逼本色,假装哭哭啼啼地说老同学一定要经常找他们聚一聚,想起来了就不准再忘记了,也不准再把他的微信删除。
趁着其余人办行李托运,齐柏宜在手机上查池却那趟航班的信息,说:“行,到时候我去接你。”
池却背上背着齐柏宜的包,把他送到安检口再拿下来递给他。
他抓着齐柏宜的手,很轻地捏了一下掌心又放开,说:“降落和我说。”
齐柏宜点了点头,办完托运的其他人朝着安检口走过来。池却看着他,突然想到什么,又凑近他一些,他距离齐柏宜很近,往他的耳朵上吹气:“我还是把话在这里说完吧。”
飞机开始滑行以后,齐柏宜坐在位置上,耳朵还是很红。
他离开的准备还算充足,在外套里面穿了回到夏天的短袖,背在背后的相机也只有那台在冰川底下泡过水的,储存卡放在最保险的一个口袋,方便一落地上海,就找到常去的最信任的专业维修。
飞机离地有很短暂的一段高度攀升的时间,那是失重感最强的时刻,鼻腔里都是程昇口香糖的薄荷味。
他在安全、温度舒适的机舱里,却还是能感觉到耳边有风。
池却对他说爱,叫他“joldas”。
这次他没有把那些情感带到高空摇摇欲坠,他把齐柏宜的心接在地面,说:“一定要等我。”
两个星期的时间,池却回了阿勒泰,别日客一开始见他回来,并不知道他已经想起来,池却告诉他之后,很兴奋地问了他一堆问题。
把需要交接的工作和别日客交代完毕,别日客问池却:“池老板,真的打算一直待在上海了吗?”
池却想了想齐柏宜的工作性质,说:“那可能也不一定吧。”
他开车到奶奶的夏牧场,看着那个八十多岁了还神采奕奕给羊剪毛的老太太,用哈语说:“奶奶,我喜欢上一个男人。”
叶尔达娜没看他,说:“那你把他带回来跳舞吧。”
第68章 完结章人类不宜飞行(79)
池却拖着两个行李箱,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接起齐柏宜打过来的电话。
“拿到了,”池却抓着手机,抬头看了一眼缭乱的指示牌,说,“嗯,找不到。”
“浦东机场嘛,正常。”
为了找路,他和齐柏宜打了很久的电话,期间齐柏宜一直在笑话他,直到远远看到出口那个靠在栏杆上的人,离得还有些远,齐柏宜在他耳边说:“看到我了吗?池老板。”一边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上一小束玫瑰花。
池却把电话按掉,齐柏宜直起身子,把花递给他,第一句面对面说的话是:“冬不拉带来了吗?”
齐柏宜回去之后一直被剪辑和音乐疯狂追杀,有天晚上和池却打电话,一时兴起,问池却能不能用冬不拉给片子录配音。
池却点点头,把花接过来说:“带了。”
“行,”齐柏宜顺手拿过池却的一只箱子,“明天跟我去录音。”
池却跟在他身后半步,齐柏宜头发长了许多,毛躁地披在脑后,人大约是好几天没出户外,皮肤看着要比前些天更白,眼底乌青的疲惫更加显眼。
齐柏宜的车停在停车场,放好行李,他刚开了车门想进驾驶位,池却就叫了他一声,说:“我来开吧。”
“哪有这个道理啊,”齐柏宜挑了下眉,“更何况你找得到吗?”
“开导航。”池却盯着齐柏宜的脸看,问说,“我记得你昨天晚上跟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你十二点前一定睡觉。”
齐柏宜顿时有些心虚,和池却对视几秒后讪讪地放开了车门把手,绕到副驾驶,“我发现你这人管特别多。”
池却坐上驾驶位,头也不抬地调座椅位置,说:“你不应该早就知道了吗。”
那束玫瑰花又回到齐柏宜手上,齐柏宜百无聊赖地揪它们的花瓣,“家里好像没有花瓶插。”
“我去买,”池却问他,“晚饭想在哪里吃?”
事关生计,这个问题他们早就讨论过。齐柏宜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池却做饭他就刷碗,要是池却不做饭就下馆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实在要他做饭,他也能做出点什么,但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入口需要再三斟酌。
池却买的航班起飞时间很早,降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池却囫囵吃了飞机上提供的餐点,齐柏宜其实忙得忘记吃午饭,没敢和池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