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东西本来也没什么讲究,要是不以爱豆的职业素养约束着自己,他吃东西的时候是有点垃圾桶的气质在的。
吃到难吃的东西,他不会“哇好难吃我不吃了”,而是“哇好难吃赶紧三两口吃完再吃点好吃的”。
可此时主要是有些无聊,不是饿也不是馋,只是嘴巴有点寂寞了。
自然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情,他只是在那里机械地扒橘子,手不闲着,也算是解闷。
把橘子皮扒下来之后,也不急着塞进嘴巴里,又一点一点撕扯着橘子果肉和果皮之间的白丝。一条一条的橘络被他平铺在桌面上,像是断断续续无法连接,没有前后延展,只是断在那里的线条。
一簇一堆地瘫软着,可彼此搭着彼此,也有硬度在,垒起来也有高度。
陈恒一看着那一小团橘络,目光却有些放空。
她的眼神一点点地明亮起来,之前压着的呆板全部消散,像是燃烧了一团火焰一样,直勾勾地盯着白叙。
等到小唐姐cue到她的时候,她像是突然有了诗性,指着白叙揪下来的那一小堆橘络。
陈恒一:“好像……脆弱,又勉强支撑着一身皮肉的骨骼。”
白叙见她看过来,还以为人家要吃橘子:“姐,你要吃橘子吗……啊?!”
等他听清了陈恒一说的是什么之后,他发出了一声发自肺腑的啊声。
表情也是又困惑又迷茫。
……什么!这是现实生活里人会突然说出的话吗,怎么有人在策划会上直接试图表演戏剧啊?莎士比亚吗?
结果陈恒一完全没有结束:“……也像是,从惨白的骨骼里,挣脱般生长出来的,交错细密的命运。”
白叙的表情有点皱巴巴了。
他把没有白丝丝的橘子塞进了自己嘴里,嚼嚼,低头问身边的洛鸾微:“她在夸我扒的橘子吗?”
洛鸾微看着陈恒一压着兴奋的眼神:“她应该是有了什么想法?”
是的。一个新的想法。一个推翻之前做好的全部方案的想法。
陈恒一的思绪从一团橘络,掠过江沅的上空。从江沅这个东南部的城市始发,一路向北而行。
划过天际和夜空,也穿过北方的干燥与沃土,裹着寒意,停在那片凝结冰封着艺术与音乐的土地。
陈恒一喃喃开口:“俄式美学。”
策划组有人被之前的方案影响,想错了:“鹅?”
还有理有据地分析。
“童话风的寓言故事,新编三只小鹅?好像也可以,会很可爱又治愈的。”
小唐姐却反应过来了。她脊背抵住椅子,盯着陈恒一:“沙俄还是苏联?”
白叙的手一抖:“沙俄?苏联?!”
他把指尖按在眉骨的位置,脑海里好像有人在唱歌一样:“完蛋,我听见脑子里有人在唱《喀秋莎》了!”
陈恒一的思维开始发散:“都有吧。”
她的目光没有聚焦,任由思维奔向幻想中的冰川雪地。
“华丽厚重的头冠,化装舞会,宫廷冠冕,宗教隐喻,神秘仪式……”
似乎ep4《坠陷》,就在她的设想中,一点一点缓缓成形。
“战争和宗教的元素交织在一起,繁复华丽的服装,钩针编织,芭蕾设计。”
“建筑平直的线条,压抑的疯狂和极致的浪漫,浅色瞳孔的清冷,在冰冻的土地上用炮灰轰鸣出叛逆与自由。”
陈恒一说完这个想法,在座的策划和设计都若有所思。
尤其是设计,很兴奋,几个人已经开始头脑风暴了。
“沙俄怪诞美学你们喜欢吗?都坠陷了,怎么能没有危机?那种巨大到有些克苏鲁的头冠?硕大的血红色眼睛?”
“去一些教堂取景?空旷高耸的建筑和渺小的人类做对比?”
“混乱,科技倒退,艺术迸发?减少特效,多用实景,要那种仿佛外星文明降临一样的震撼。”
“画面要体现出味道,铁锈味儿,怎么样?粉丝能get到一股子冷硬的生铁,或者血锈的味道,这种会不会更残忍?”
陈恒一对主打曲也有想法。
她在那里用电脑连着元洲绿的内部系统平台,狂翻曲库:“之前咱们在曲库里选的,有一首清新又悠长的东欧小夜曲!请编曲混一下,加点弦乐,来点儿俄罗斯交响的感觉!”
“盛大得要像凛冬的雪,但又浪漫得仿佛镀着一层又一层的柔光。”
小唐姐抱着胳膊:“快冬天了,正好也算冬专、圣诞专和新年专?”
大人们讨论的时候,A.B.O三个人目瞪口呆。
白叙呆滞地又吃了一口橘子。
白叙:“……妈呀。”
他切实地发出了感叹:“妈呀!!”
他是惊讶里带着一些跃跃欲试。
没有尝试过的事情对于白叙来说都是有些有趣的,对于世界永无止境的探索欲是他赖以生存的基石。
俄式美学,part交换,那应该会很有趣?
可对于一旁的山奈,他恨不得在舒适圈里一直晒太阳,做一些稀奇的尝试对他而言简直是折磨。
之前做beta是折磨,后来做精灵是折磨,从星际到国风,现在奔着沙俄和苏联去了。
山奈把额头敲在桌面上:“我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啊?为什么老有这么多幺蛾子啊……”
因为,A.B.O真的是长得好看实力也不错也男团,任何策划都忍不住在他们身上泼洒灵感的欲^望!
山奈起身,抓了一只橘子丢白叙:“为什么吃橘子!你就这么馋嘴,你不吃橘子哪里有这么多事情,你是什么灵感制造机还是什么缪斯之神啊?”
白叙在那里哼唧。哼着哼着,叽歪的声音愣是有调了。
洛鸾微瞪他一眼:“别叽叽歪歪唱了,你唱的是《喀秋莎》还是《山楂林》?你调子都混了。”
白叙扁着嘴。
“调子混了算什么,我脑子都要混了。”
他叹口气:“我好想在柔光凛冬里继续唱高音!结果……可能我这回要在东欧小夜曲里唱rap。”
这是什么折磨?!
“我的人生都混乱了!”白叙大叫。
——
之后几天,白叙一直都特别好奇,为什么他吃个橘子,陈恒一就有灵感了。
之前开会的时候,他还吃过苹果和蓝莓呢,那时候怎么不见她有灵感?
怎么了,苹果和蓝莓不配吗?
直到他被陈恒一叫去,给她填词取名,编曲在那首曲库采买的东欧小夜曲基础上改出来的主打曲录demo。
《橘络》。
白叙站在录音室里,对着话筒轻轻开口。
他的声音像是融雪后流淌过山脉的泉水,呼啸着清澈的叮咚。
“这城市躲进冰川,海水与天穹一并退去。要不要吃颗腐烂的橘子,这凛冬唯一的水果。”
“我用木勺敲敲地板,别随着我阴郁的琴弦唱歌。我如何抵抗命运,它如雪崩。”
“一遍、一遍再一遍。永不止歇,无休无止。”
白叙的音域很广,唱起来毫不费力,游刃有余的同时,感情充沛动人。
“剥开一瓣橘子,数不清橘络。用橘络织一双翅膀,夜莺啼一声晚冬。”
“别停留,越海、飞行、高歌,别停留。”
“橘子的脉络,像饱满皮肉下惨白的骨骼。纹路如命运扭曲生长,延伸至我窥不见的远方。”
他的指尖划过歌词,睫毛微微颤了颤。
“请允许我,用星辰代替冠冕和花环,与你一同、一同被坟墓收留。”
“去看月亮吗,这冷淡的月亮。或者太阳,这不公正的火球。”
“我将在坟墓里生存,在白桦树取缔太阳后复生。”
白叙似乎真的看见面前长出一片白桦树林。
——白桦树。
枝干笼着桠杈,像是……像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