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枯之色(16)

2025-12-16 评论

  他满脑子都是徐凉云这次回家之后就去相亲,他就有女朋友了,陈述厌就完了,这辈子跟徐凉云没关系了。

  他不想就这么完了,他不甘心。

  于是,一句话就那么想也不想地从陈述厌嘴里跑了出来。

  他说:“我也能跟你谈恋爱。”

  徐凉云的话一下子就卡壳了。

  过了好半天,陈述厌才听到他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

  陈述厌看到他眼神里的僵硬,看到他眼神里的怔愣,看到他整个人僵在那里,像被现实抡圆胳膊给了一耳光。

  徐凉云吓傻了。

  陈述厌心凉了。

  晚风很没有道理地大了起来,把夏夜长得枝繁叶茂的树叶吹得哗哗乱响,像他们彼此都乱成一锅粥的思想和内心。

  陈述厌心有不甘,可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说了,他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完了,徐凉云不觉得他恶心才怪。

  慌神只是短暂的,很快,陈述厌又很迅速地在几秒之内就想开了。

  他想,那干脆就这样吧。

  破罐子破摔了。

  陈述厌就在那把他吹得头发都乱了的晚风里,对傻在原地看着他的徐凉云很犟很犟地说:“我也能跟你谈恋爱。”

  “我给你画画,是因为我喜欢你,想跟你谈。”

  “我画画从来不用那么亮的颜色。”

  话说到这儿,才有眼泪从他眼角边淌下来。当它淌下来的那一刹,陈述厌才发现自己手在抖,声音在颤,甚至都有些看不清眼前。

  他这才发现自己是害怕的,是慌乱无助的,甚至是恐惧的。

  他是怕徐凉云远离他的,怕他觉得恶心。

  他怕得浑身冰凉。

  可他又很冷静。他很冷静地想,一切都完了。

  于是他吸了口气,低了低头,又给自己找补了一句:“不过就这样吧,我以后不烦你了,那张画你随便处理,扔了也行。”

  说完这话,他就像那天在这里拦住徐凉云给他那张画时一样,朝他一点头,后退两步,手握在一起,朝徐凉云意义不明地鞠了一躬,然后转头走了,飞速逃离现场。

  他真的想赶紧跑,于是没走两步就跑了起来,跑得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只听到徐凉云在后面很大声地叫了他一声陈述厌。

  后来徐凉云说,他那天晚上被吓傻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追。可他追的时候陈述厌早跑远了,他在公园里跑着找了足足一小时都没找到他。

  等徐凉云放弃回学校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早已经过了宿舍门禁的点。他进不去,就只好在外面魂不守舍地晃了一宿,脑子里跟团乱麻线似的乱七八糟,整整一宿毫无睡意。

  那当然了,陈述厌直接跑出公园去地铁站回学校了。

  陈述厌的脑子也同样跟团乱麻线一样。

  出了公园以后,他失魂落魄地往地铁站晃悠。就那么在路上走着走着,他突然又觉得与其被拒绝不如自己主动退出,反倒还能给自己留个破罐子破摔的体面。

  于是他把徐凉云的vx号删除拉黑,把徐凉云过去给他买的水的空瓶子全扔了——是的,他一直留着那些。

  只是那些画满了徐凉云的本子他扔不掉。

  他看着那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那双含情眼,怎么都狠不下心去扔掉它。

  后来过了一周。那一周天气很闷,热得人心口都闷疼闷疼——不过大概只有陈述厌一个人这么感觉。

  直到周五那天,下了一场雷暴雨。

  陈述厌在回家路上遇到了徐凉云。

  对方在汹涌的雷雨大喊着向他告了白。

  陈述厌那时候被他喊懵了,他撑着一把伞,在那汹涌的雷雨里看着徐凉云,慢慢红了眼眶。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看着徐凉云愣了好久后,又傻愣愣地问了一句:“什么?”

  “……谈恋爱。”

  徐凉云那时候脸红得像爆炸。这么蔫蔫了一声以后,他又耸起双肩来,狠狠倒吸一口凉气,又很大声地朝陈述厌喊了起来:“跟我谈恋爱!!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的声音盖过了磅礴的雷雨,也盖过了陈述厌疯了似的心跳声,清清楚楚地传进了他耳朵里。

  陈述厌听清了。

  他又看着徐凉云愣了好久,然后忽的笑了一声,笑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他这反应太奇怪了,徐凉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这样,一下子愣那儿了,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陈述厌那时候用一周做好了全部结束的准备,可到头来,他要放弃的东西居然自己跑了过来。

  陈述厌委屈得不行,笑过一声之后,就伸手丢掉了伞,慢慢蹲了下去,在汹涌的雷雨里伸手捂住脸,淋着雨抓着头发,很大声地嚎啕了起来。

  徐凉云被他吓了个半死,连忙撑着伞跑上去给他遮雨,又蹲了下去。

  他都没来得及问什么,陈述厌就伸手抱住了他,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相当惨烈。

  他感觉到徐凉云身子一僵,但很快就软了下来。

  他听到徐凉云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搂住他,对他说对不起委屈你了,好长时间了,我有错。

  他听到徐凉云说,以后不让你哭了。

  他说过这话的。

  徐凉云说过这话的。

  陈述厌想。

  徐凉云跟他说过好多好多。他后来还说,他那天在云海公园没说完的话,其实是“他也觉得自己该谈恋爱了,但是不想回家相亲,想自己找一个,总感觉身边就有合适的”——他没感觉出来自己喜欢陈述厌,但冥冥之中,他感觉出来身边是有一个他喜欢也喜欢他的。

  只是他太钝了,这全都是感觉。

  直到陈述厌那天在晚风里把这件事捅破,徐凉云才慢慢吞吞地想明白了。

  但为时已晚,学校周日就开始训练了,还是全封闭式的,徐凉云想破头皮装各种病都没能请到一个假跑去找陈述厌。

  他那时候都魔怔了,周日上午试水的五枪里有一枪直接打到了别人靶子上,还他妈正中红心。

  这一枪把那个同学整得老脸发绿,直骂徐凉云能不能别用这种方式侮辱人。

  徐凉云本人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满脸茫然,满脑袋都是陈述厌。

  徐凉云那几天想出去想疯了,还跟自己同学说:“要不你给我一枪怎么样。”

  他同学:“……要不我给你请个去精神病院的假吧。”

  徐凉云:“也行也行,不挑。”

  同学:“……”

  徐凉云那些天真的很自闭。

  偏偏陈述厌还把他vx拉黑了,线上也没法把话说开。

  徐凉云那几天魂不守舍,三年里头一次在狙击训练里掉出了前三。

  他是第六。

  之后,教官又嫌他这些日子太闹腾,还心神不宁魂不守舍的,教官说一句他忘一句,于是给他扣了十分,以示惩戒。

  徐凉云又掉到了第九。

  徐凉云后来总感叹,说那十分扣得该啊,是真活该,他要是早点察觉出来自己喜欢陈述厌,哪儿还会被扣十分,当时别说十分,五十他都认,做错就得立正挨打。

  陈述厌就笑。

  陈述厌说到这儿,就长长叹了一口气出来。

  故事讲到这儿,他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想长舒一口气出来。

  他问过徐凉云为什么喜欢他,徐凉云说不知道,反正不知不觉间,他周末一进公园就开始会奔着湖边去,开始每天每天掰着手指数离周末还有几天,又慢慢地开始记住了每一个陈述厌。

  徐凉云说,他记得陈述厌画画时握着笔的手,看向远方时眯起的眼睛,看向他时会低垂下去莫名乖巧的眉眼,有时候不小心抹到脸上去的颜料,画画时会扎起在发后的小啾啾,喝水时滚动的喉结,笑起来时会轻轻眯起来的眼睛。

  以及那一声又一声,明明在别人嘴里喊出来平平无奇,陈述厌来说却莫名令人心悸的“徐凉云”。

  徐凉云说,他真的像在叫天边的云,一声一声虚幻似梦,如同高中教科书里说的那葬了许多英雄的温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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