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孤僻吗?”
“不,他不孤僻,很温和的一个人,人缘不错。他之前有个儿子,儿子是早产儿,身体特别不好,刚出生就被查出了好多病,心脏和肺都不好,有先天性的病,医生说难治好,一直在治。”
“治病要花钱,他钱花得不少,一直在卖自己的画,画展上的画都明码标价了,还自己去推销,网上买推广,这些年画画有点流水线作业的味儿,很商业,倒也没空抠细节了。”
“是吗。”
钟糖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在纸上记了两行字,又问:“他不认识方韵?”
“……不认识。”陈述厌说,“你不是刚问过一遍吗。”
“有的问题要问好多遍的,以防故意编造错误答案。”
钟糖笑着解释了一句,又问:“你跟杨碌怎么认识的?”
“画展。我开画展,他拜托我帮忙挂几幅他的画上去帮忙宣传。”
“你挂了吗?”
“挂了,我记得那几幅都被人买下来了。”陈述厌说,“杨碌很感谢我,前几年来往还算频繁。但是最近几年他太缺钱,画得太多了,结果都不太精细,卖不出去,就总有人说他水平下滑,也拿不到钱了,那时候他特别难,一直有人骂他,他老婆也在外面挣钱,累得不行。可能是看他俩太辛苦了吧,儿子突然就在医院跳楼自杀了,还给他俩留了封信,写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那以后他就不再做画家了,老婆也辞职换了工作。我好久没联系他了,不知道他最近在干什么。”
很可怜。
但不得不说,更可疑了。
钟糖在纸上记了两笔,咂了下嘴。
陈述厌问了句:“韩泽说,可能是狂热粉干的?”
“是啊,几天前我怀疑有可能是方韵的狂热粉丝,粉着粉着就恨之入骨了的那种。脑残粉的脑回路嘛,每一个都把粉的人当成提线人偶,一旦不朝着自己理想方向走他就不干,他自己就是全世界,控制欲强到离谱,你懂的。”
“至于你,可能是觉得你给她画的画不好,有爱屋及乌就有恨屋及乌嘛。但我们前几天一查,方韵退出舞台三年,平台粉丝没多少了,过年的时候他们都在家里,没有一个可疑的,所以这条路暂时不通了——杨碌这边我查查,以后有消息了再通知你。”
“今天就先回去吧,送你过来的那位刑警还在门口等你,让他送你回家。”
钟糖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起了桌子上的东西。
陈述厌起身离开。
第14章
陈述厌出了询问室,和韩泽打了个招呼,准备回家。
韩泽面色憔悴又担忧地对他说:“陈老师,你可当心点。”
陈述厌朝他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和守着他的警察一前一后地出了警局,坐车回家。
他在家门口轻车熟路地接住扑过来抱他的狗,撸了一会儿,随后在家躺倒,睡了两小时回笼觉,起来做了午饭,简单吃了口以后,下午又带狗出门,准备去云海公园。
理所当然地,又有警察跟在旁边。
布丁在云海公园湖前的大空草地上甩着舌头玩命撒欢,野得简直看不出原形。
陈述厌坐在远处的长椅上叹了口气,心道如果有来生他就变成一只狗,天天就这么无忧无虑的跟铲屎的蹭吃蹭喝到处疯跑没有烦恼,不必挂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陈述厌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方韵,一会儿是韩泽,一会儿是如今的徐凉云的那张莫名憔悴的脸。
这件案子牵扯的人实在太多,陈述厌脑子不太够用。
到底会是谁干的?
陈述厌实在不觉得杨碌是杀人犯,那个人看起来一向温厚老实。
想着想着,陈述厌忽然又想,如果自己被杀,也会被弄成方韵那种艺术性的现场?
徐凉云会来负责他的尸体?
陈述厌倒有点想看他会用什么表情面对自己的尸体。
这想法有点恐怖。陈述厌嘴角猛地一抽,赶紧把它压了下去。
手机突然在他兜里嗡嗡了起来。
陈述厌拿了出来,看了一眼,电话上面标的是“快递服务”。
他轻轻一皱眉,接了起来。
“喂?”
“喂?”快递小哥的声音有点慌乱,问,“是陈述厌先生吗?”
“……是我。”陈述厌应道,“您有事?”
“哦哦,是这样的。”快递小哥说,“您年前寄过来的,给双藏那边寄的大件快递,出了点问题……里面的物件不是个画吗?”
陈述厌年前确实卖出去了一张画。买下画的是双藏市的暴发户老板,对方懒得上门取,就是用快递邮过去的。
陈述厌低了低头,“啊”了一声算是应答,说:“是有这事,怎么了吗?”
“那个……物件出了点儿问题。”快递小哥慌得声音有点局促,说,“送来的时候您不是要求好好检查吗,还没邮出去呢,就是送出去之前想着检查检查,打开一看,发现画框被摔坏了……年前我们这边着急回家过年,是有点暴.力了。您看我们是给您赔偿换了,还是……您看看怎么办?”
“……我……”
“赔偿我们是肯定会赔偿的。”快递小哥又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说,“画框您得换一个吧?还是不换?不换的话就先给您邮走,您也好节省时间,换的话我明天上门一趟,您先换了,我们也赶紧邮出去,赔偿的事儿好说。”
“……那是得换一个的。”陈述厌说,“那您明天来一趟吧,我看看到底坏成什么样,赔偿再说。”
“好好好。”
快递小哥一下就笑开了,又赔着笑道了几声歉,定了明天早上十点半的时间以后,才挂了电话。
陈述厌退了出来,看了眼微信。
周灯舟又给他发了消息。
陈述厌往后一靠,靠在长椅上,点开微信。
周灯舟发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来隔空抱抱他,然后说:“不过……厌厌老师,我觉得他后来不联系你跟你冷暴力,可能也不是真的想?”
“你想啊,他当时还中弹了呢,做了十个多小时手术,也没说住院了多久,可能真的一直在住院没办法动呢。”
陈述厌盯着周灯舟最后一句话,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不认识中国话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连忙一把抓住手机,疯了似的打字问:“谁中弹!?!?”
很快,周灯舟那边就开始打字了。
他先打了一排省略号出来,好像是在无语怎么陈述厌一个当事人不知道这件事。
但很快,他又开始打字了,应该是准备给陈述厌说明。
陈述厌却没那么多耐心了,他一个语音电话给周灯舟甩了过去。
周灯舟接了起来。
陈述厌都没给他“喂”的机会,张嘴就劈头盖脸一顿问:“什么中弹,谁中弹了,谁说的!?”
“……你前任啊,徐凉云。”
周灯舟被他这火炮似的态度搞得有点懵,说:“当年的新闻说的啊,说他们压着犯人下楼的时候,那个犯人就突然跌到地上,带她走的刑警去扶她的时候,她就一下子把人家腰边——就别在腰边的那个枪□□了,对着走在前面的徐凉云就是五枪,子弹全都用完了。”
“不过是趴在地上打的,她也没打过枪,五枪就只中了三枪,打到肩膀和……和哪儿来着,反正是没打心脏上。但是也有生命危险的,三枪啊,这要流血过多也得死,看当年的新闻说是救了好半天,人差点就回不来了。”
陈述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一句话把他砸傻了,开始单曲循环似的一阵阵在他脑子里回响。
——人差点就回不来了。
……徐凉云差点就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