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夜(81)

2025-12-16 评论

  季风廷回过头,江徕还站在那里,看起来有些走神。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发生在江徕身上,有一些稀奇,再加上他今晚打扮和平日大不相同,脚上甚至蹬了双学生气的帆布鞋,整个人脱离了成熟和冰冷,散发出那么一点会让人骨头发酥的,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处子气质。

  隔了好一会儿,江徕掀起眼皮看向季风廷。季风廷立即收回视线,别过脸,听到江徕叫他“季老师”。季风廷还以为江徕又要提一些他并不愿意再回顾的话题,没想到江徕只是问他,“要不要吃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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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风廷看了眼窗外,雨大得有些骇人,远处的行道树张牙舞爪地在风里摇晃,他笑了,“江老师忘记还在下雨么?”

  江徕顿住两秒,说:“让酒店送一些上来。”

  季风廷不置可否,江徕便沉默下去,像一棵不响的树,长久地矗立在灯光之下。季风廷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剩下,尘埃落定了不是吗。

  可是,他从窗户的反光看到江徕那个模样,又始终硬不起心肠,觉得自己有些犯贱,自圆其说地想反正他明天就要离开,也只有最后这点时间了。

  季风廷轻声说:“虽然老签剧组的单有点不太好,不过只吃一两碗面,制片老师应该没有意见的。”

  江徕抬起眼睛,愣愣地看了季风廷片刻,然后才颔首,一副成功男人的派头,镇静地拿起座机,拨打客房内线。

  季风廷心脏跳动的声音冲击着耳膜,像身体里面关了只想出笼的雀。他将茶几上的摆件收拾出来,又将座椅拉开。脸上有些发烫。

  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刘姨拨来的电话。

  这个时间点,照顾奶奶的住家保姆给自己打电话,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季风廷隔了好几秒才点了接通,听到刘姨在电话那头慌慌张张地说话,脑子“嗡”地一声,浑身热血瞬间凉了下去。

  “现在你妈妈想要我负责,小季,我哪里负得起这个责任哟,”刘姨急得哽咽,“你奶奶出这个事情我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人是要讲道理的呀。”

  季风廷沉默了很长时间,等双方都稍微冷静一些,他才开口安抚了刘姨几句。挂掉电话之后,他记起要看未读信息,自己父母没有来电,只有一个堂姐发来询问季风廷是否知情的消息。

  江徕听完季风廷这通电话,靠近,发现他看手机的眼神有些放空,低声问他:“怎么了?”

  季风廷扫了他一眼,似乎这才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视线又回到手机屏幕上,打开订票软件,在并没有合适航班的界面反复刷新。

  这么机械地翻看了一会儿,他忽然走到阳台将窗户打开,料峭的风裹着冰凉的雨,劈头盖脸砸到他身上,紧接着,季风廷甚至快将半个身体都探出窗外。

  江徕抓住他的手,赶紧将人一把捞到怀里稳住,皱着眉叫他,“风廷?”他眼睛里有无法掩饰的关心,“别着急,先告诉我怎么了?”

  好半晌,季风廷才把目光聚焦到江徕脸上,看他几秒钟,轻声问:“能不能帮我借一辆车?”

  他勉强集中理智,对江徕道出原委:“奶奶从床上摔下来了,晚上保姆做饭,没听到她声音。说是磕到脑袋,医院抢救了一晚上,不太好。”

  江徕平复了一下呼吸,说:“我来安排。”他收紧手臂,用力在季风廷肩上按了按,“先别乱。”

  季风廷动了动,站直身体,垂下眼睛盯着手机,小声说话,不知道是在问江徕还是问自己:“六点钟。那时候我在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出来这么久,连一次视频电话也没有给她打过。”

 

 

第59章 “哥你真是狠心”

  午夜十二点半,季风廷匆匆下楼,什么行李也没拿,下去停车场,开到电梯口是一辆加满油的普拉多,江徕靠在车边抽烟。

  见到他来,江徕掐了烟,站直身体,示意他上车,而自己却站在驾驶座车门口没有挪步。昏暗的环境里看不清江徕的表情,季风廷走近,似乎在确认江徕是否忘记将车钥匙交给他,露出来不连贯的表情。

  江徕没有动作,于是季风廷只能绕过车头,坐上副驾驶。

  车里面有一股新鲜柑橘的气味,并不叫人讨厌,车头对着的墙面上隐隐约约能见到一串标语。江徕关上车门,启动车,大灯一打,季风廷才看清楚那几个字,写着“短暂驻足,恒久礼遇”。

  他大脑放空,几秒钟像几分钟漫长,江徕调整空调温度,季风廷才反应过来,说我自己回去就好。江徕并没有接话,凉风从季风廷右手的出风口攀送上来,这时候季风廷很难扯出一个笑,魂游天外地重复:“这么晚开车太危险,还是我自己回去吧。”

  说完,他望了窗外两秒,摸索上门把手,却听见江徕深深吸气的声音。还没按动开关,江徕倾身,半边身体围过来,覆住他的手。

  他身上的烟味淡淡,脸上的表情也淡淡,只有那双眼睛,黑漆漆地凝着神,注视季风廷。好久,江徕一字一板地对他说:“季风廷,你也知道危险。”

  季风廷愣住了。在他发愣的时间里,江徕又靠他近了一点,两个人肢体相接触,温热的呼吸也紧挨在一起,有一种不恰当的暧昧,季风廷下意识别开脸,江徕的吐息拂过他颈间,有些痒,江徕却没有再近,而是拉过安全带,给季风廷仔细系上。

  坐回座位,江徕自顾自地说:“以前,奶奶说过很喜欢我的。”

  季风廷沉默。江徕也不再说话,静静坐了一会儿,发动汽车。

  出停车场,大雨还在下,频密地打在车顶,世界变得嘈杂。此时路上很少有别的车,车穿过大街小巷,下山、过两江,驶离这座城市。季风廷往外看,雨瀑在车窗上流泻,透过它看到的一切都仿佛融化、变形,灯杆、树林摇摆着,像幽冥在风雨里跳舞,世界光怪陆离。

  季风廷的奶奶是四十年代生人,世代住在西南地区的偏远县城,没什么文化,但很有涵养。她先后诞下六个孩子,丈夫早逝,孩子长大以后各自分家,又延续血脉,到现在,一个家庭分裂成许多家庭。而奶奶的家庭如同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也曾热闹、青春、饱满,为了孕育燃耗尽一切,最后果实落地,徒留下她一个,在漫长的人生余程里,只有自己拥抱自己孤单、衰残、无用处的躯壳。

  她腿脚不便,很少出门,成天守着一架座机,像守一架单向通行的桥梁,只会接、不会拨,但进来的电话很少很少。孙辈里,季风廷是跟她生活时间最长的小孩,小时候寒暑假,他都在奶奶家度过,听到座机响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从前儿孙们还会偶尔提及奶奶养老事宜,抛出各项问题,却每每商定不下解决方案。季风廷在外时,父亲常给他打电话抱怨,说你奶奶年纪大了,儿孙都各自在外,一想到她没人照顾,他就心烦意乱寝食难安。可季风廷知道他和他的兄弟一样,孝心像没根的草,只长在嘴巴里,长在对妻儿侄孙的教驯中,实际上,他几乎从不跟奶奶联系。

  季风廷是常打电话回家的那个人,但话题也仅仅局限在叮嘱奶奶在家好好吃饭、穿衣,更多是一个关心者和倾听者的角色。江徕在一旁听到,总要笑嘻嘻地搀言几句,主动提起他们的生活,一来二去,奶奶也就逐渐熟悉季风廷这么一个讨趣可爱的“室友”。

  江徕吃过奶奶做的咸菜,也用过奶奶纳的鞋底。他跟奶奶煲很长时间的电话粥,教会奶奶想念时该怎么回拨,长久之下,奶奶便不再将拨打电话当做负担,有一天她试着拨来通话,只有江徕在家,季风廷回来的时候,他们聊得正开心,江徕对着电话那头可怜巴巴地讲,他只有妈妈,所以从小就很向往祖孙之间的亲情,又撒娇,问奶奶喜不喜欢自己,想不想见自己,讲喜欢的话,等有假他就去看她。

  不知道奶奶在那头说了什么,江徕听完,露出真心孺慕的笑意。他们俩其实一直都没有机会见面,之间的相处方式,却比季风廷跟奶奶更像真正意义上的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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