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书想活。
所以会在做了那样的梦后跟着管家回来,重燃心中的仇恨,可是行尸走肉、麻木不仁是一种活法,明明活得像个人,却做着禽兽不如的事,这也是一种活法。
好好活、用心活,不带任何恶意和消极情绪的活,远比死更难。
堕落只需要一瞬间,重建人生却需要无比漫长的时间和无数的美好堆积。
他原来像一个风筝,想飞多高,想飞多远,想飞去哪儿就去哪儿,等某一天彻底无牵无挂,不想飞了就掉下来,可谢梵天非要拽着他的线,他不愿意都不行。
但就这么握着握着,在江羽书意识到会遇到危险的那一刻,也会心里生出牵挂,舍不得。
江羽书从那种江铭如果死掉,他庞大浓厚的恨意就找不到寄托的情绪里回神。
谢梵天听到江羽书那句保证,怔愣中又有着不可置信,江羽书看重誓言,说出来就会承担责任。
谢梵天松开江羽书,见他表情坦然,不像在开玩笑。
江羽书缓和下心情,想起手术室的江铭 :“走吧。”
手术进行了快两个小时才结束,医生走出来跟江羽书说,幸好及时止血,人抢救过来了,但是江铭原本心脏就不行,现在又被捅了一刀,让江羽书做好心理准备,以后会有各种各样的并发症,偏瘫都有可能,反正这辈子应该是很难离开病床了。
江羽书谢过医生,看着江铭被推到重症监护室。
天色不早了,管家留在这里陪床,江羽书和谢梵天本想回家,但又遇到警察来做笔录。
江铭还没醒,江羽书跟着去警局,做完笔录,顺带见到了杜语琴,她被关在临时看守所里,穿着之前的衣服,身上大片血迹,精神很差。
看到江羽书的杜语琴激动的一下子扑了过来,隔着一道铁门,跟江羽书对视,只问 :“江铭死了吗?”
江羽书认真打量了她一眼,才摇头,将医生的话转述给她,得知江铭没死,但身体损伤严重,很有可能这辈子都要在病床上度过了,杜语琴笑了起来。
即便要坐牢,她也不要江铭好过。
在外面被江铭人不人鬼不鬼的关着,看着江铭潇潇洒洒,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杜语琴点点头,嘴里喃喃 :“那就好,半死不活的就好。”
比起死太便宜江铭了,她要江铭和她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看着江羽书转身准备离开,忽然道 :“等等!”
江羽书停住脚步,疑惑回头,杜语琴眼里溢出了一点泪花,事到如今,她竟然求到江羽书头上了,可是除了江羽书,她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杜语琴的手被铐着,手指紧紧抓着铁门,想透过缝隙去抓江羽书 :“帮我照顾一下澄澄好不好?他才二十岁,他不能被江铭毁了……江羽书,他好歹是你弟弟啊!”
谢梵天跟着来做笔录,一直在旁边看着,听到这话忍不住道 :“江羽书也才二十岁。”
他凭什么照顾江澄澄?
还是一个父亲和眼前女人出轨生下的孩子。
杜语琴瞪眼,充耳不闻,只执着的盯着江羽书 :“澄澄只是被宠坏了,江铭不要他了,他对你构不成威胁了,江家都是你的了,你帮我照顾一下他吧?”
她目光恳求,江羽书轻而缓的摇头,让杜语琴能把这个动作看的更清楚,冷漠道 :“我们没有这个交情。”
不出意外,他和杜语琴这辈子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看着她面目狰狞又充满痛苦的脸,江羽书转身走出看守所。
谢梵天紧跟着他出去。
杜语琴徒劳的伸手去够江羽书的背影,心里的痛苦已经装不下了,她不后悔捅江铭,可是她担心江澄澄,没有她,江澄澄以后要怎么生活?
杜语琴后悔了,她不应该娇惯江澄澄,更后悔,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遇到江铭。
杜语琴双手捂脸,眼泪顺着手指缝隙流出来,痛哭流涕。
*****
昏暗的别墅,江澄澄看着手机里刷频的照片,整张脸都白了,毫无神采。
他妈妈捅了他爸爸?
他爸爸被送到医院了?
他妈妈还被警察带走了?!
每一件都让江澄澄回不过神,他疯了一样把手机屏幕熄灭,屏幕上的东西一下消失在他眼前,江澄澄坐在地上,眼里盛满了泪,兀自点头 :“假的,都是假的……我爸妈好着呢,都是骗人的……”
……
杜语琴在商场持刀伤人的事上了新闻,即便受害者的信息打了码,商场人拍的小视频早就流传开了。
所有人都知道受害者是江铭。
江家的事到如今对于外人来说也算一个个源源不断的八卦机,可闹成这样也是所有人没想到的,林子瑜、历史系的同学、白老爷子等等都给江羽书发来问候。
江羽书一一回复了,江铭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几天终于醒了,收到管家的信息,江铭想见他,江羽书准备下午去一趟。
谢梵天这几天减少了很多工作,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江羽书,除非江羽书出门,他才会去做自己的事,见江羽书要去医院 :“要不要我陪你去?”
江羽书对上谢梵天担心的眼神,摇摇头。
谢梵天一向是拗不过江羽书的,他不担心江羽书在医院会有什么危险,只是担心他心情会受到影响。
本应该是生命中最亲近的人之一,却是最恨的人。
车子停在医院的停车场,江羽书自己上楼,江铭醒了能说话之后就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高级套房,配套的医生保镖守着。
江羽书一路到了病房,看到江铭躺在床上,脸色青白隐隐透露着一点灰,原来的意气风发在他脸上再也找不到分毫,整个人都苍老了很多。
病痛非常折磨人的意志,江铭看到江羽书,才稍稍有了点精神,他想说话却情不自禁地喘息,说话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小书,小书,我要,要杜语琴死!”
病房里只有管家,江羽书径直走过去,坐在了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听到江铭的话,平静道 :“做不到,这个量刑不够死刑的标准。”
只捅了一刀,江铭还活着,远远不够死刑。
江铭气得发出“嗬嗬”的喘气声,生病以来他整个人都瘦了很多,即便有管家和护理的照料也没办法,被捅了一刀更是暴瘦,双颊都凹了进去 :“那就,判无期,我要她一辈子出不来!死在里面!”
江铭眼里闪烁着怨毒的光,杜语琴把他害成这样,他已经听医生说了,后续的并发症都有可能要他的命,还有可能半身不遂!
江铭气得胸膛起伏,发出一串剧烈的咳嗽声。
江羽书不说话,看着旁边的果篮,默默从里面挑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用放在旁边的水果刀削了起来。
江铭见状以为江羽书是帮他削的,心里多少有点慰藉,对杜语琴的恨意深刻入骨,嘴里数落着,江羽书就在旁边听,一整个苹果削完,他一口一口咬起了果肉。
江铭心里一哽,转瞬又想,江羽书肯定是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吃不了苹果,只能吃寡淡的流食,待他愤愤的说到杜语琴私下偷偷收购江氏的股票时。
江羽书忽然道 :“江氏的散股不是杜语琴收购的。”
江铭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江羽书看着江铭,脸上的神情很平静,淡然,说出口的话让江铭瞬间瞪大了眼睛 :“是我。”
江铭不可置信,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江羽书收购江氏的散股,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比起收购散股,更令江铭在意的是江羽书做这件事的意图,他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江羽书手上握着他妈妈留给他的股份,但江铭刚开始是打着送江羽书联姻的想法,一个送出去联姻的弃子,就算有股份也不能进江氏。后来则是江羽书没有一丝进公司的想法,江铭也不觉得这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儿子能翻出什么浪。
江铭不可置信,满脸心痛 :“你已经有你妈妈的股份了。”他缓了口气 :“你想要,等我死了也能给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