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他拧过身体,抓起身侧的小包,向里面摸索。
礼物还没摸到,咔哒一声,耳机盒从包里滑出来。
噼里啪啦,耳机盒碰上长凳下的石阶,被摔得开了口,耳机和耳机盒分家,各自滚开,隐没在草丛里。
几乎是急切的,程袤川开口:“我来。”
说着他弯下身去,在栗予脚下的草坪里摸索起来。
他是怕栗予会开手电筒。
仍不能放心,他又重申:“我能看得清。”
栗予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可能添乱,有些局促地说:“麻烦你了。”
没一会,程袤川利落道:“找到了。”
“找到了?”栗予重复。
程袤川没来得及起身,仍是单膝跪在地上的姿势。
只见栗予微微俯身,探向他的方向,脸上的神情犹犹豫豫,明知自己看不见,还是大睁着一双眼睛,很有参与感地左右探头。
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程袤川忽然有想笑的冲动。
他低头把耳机放回盒子里,重新组装好后,言简意赅道:手。”
栗予就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捧在一块,并得很整齐,像emoji里的那双一样,郑重得不像在接一枚小小的耳机盒。
确定耳机盒平稳降落在自己的掌心后,栗予摩挲了两下,尝试找个话题,“你听歌吗?”
“是指歌的类型,还是问我现在要不要听?”
栗予连忙补充:“类型。”
“techno。”程袤川说,“你?”
聊这些私人喜好,栗予有种脱衣服的感觉,但还是努力地没话找话,“摇滚比较多,我最喜欢db,emo和朋克也听一些——”
程袤川:“好了,知道你音乐品味很小众很独特了。”
栗予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嘴巴不尴不尬地半张在那儿,脸颊迅速充血。
他羞恼地低下头,想骂人,又奇怪地不太好意思。
程袤川咳了一声,“抱歉,不是故意的。”
被耳机打了岔之后,两个人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
不过栗予好像已经把礼物这件事抛之脑后。
他的思维太跳跃,无可奈何地,程袤川只好开口提醒他,“礼物呢。”
“喔,差点——”栗予话说到一半,想起自己还在生chasen的气,声音小下去,“不想给你了。”
程袤川失笑地看着他,再次道了遍歉,问:“那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栗予没说话,不过屁股往旁边挪挪,腾出空间的同时和他保持距离。
程袤川在长椅另一端落座。
期间栗予一直竖着耳朵听他的动静。
没有视线的辅助判断,栗予不知道自己以为幅度轻微的动作实则很明显,整个上半身都向程袤川倒去,又生气又好奇的。
程袤川安静地看着,悄无声息抬起一根手指,缓慢向栗予的肩膀靠近,然后,骤然轻轻一碰。
“啊!”
栗予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出离愤怒,“你干什么!”
这下是真生气了。
程袤川乐观地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今晚的所有行为,似乎都没有经过大脑,明知会让栗予不高兴的话和举动,他不加思考便做出来,仿佛变成了一只单细胞动物,栗予动一下,他就跟着反应一下。
但他还没有混蛋到不知分寸的地步,第一时间道歉并承诺:“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栗予的火气没有那么容易消失,他气鼓鼓地捂着刚刚被程袤川碰过的地方,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有消下去。
“你无不无聊?!”明知他看不到,还要这样捉弄。
“对不起。”
“真的。”
Chasen就连道歉都像他本人一样,恶劣又幼稚,栗予不理他,他就一直说,慢慢悠悠,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只不断重复对不起,试图用对不起充满栗予的周遭空间。
他的声音不似电话里那么低沉,更加疏离干净,十分悦耳,但也架不住这样和尚念经似的一遍遍废话。
栗予一把捂住耳朵,小声吼他:“你够了!”
还好这个点的公园除了偶尔有跑步的经过,不会有其他人,chasen就算了,他可不想也被当成精神病。
程袤川好整以暇道:“原谅我了?那可以给我看看我的礼——”
栗予没好气,“没有。”
“对不——”
“求你别说了。”如果不是真的看不见,栗予简直想去捂他的嘴了,无计可施地求他,“我把礼物给你,你闭嘴,好不好?”
世界安静了。
栗予不情不愿地去掏他精心挑选的礼物。
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程袤川看清那是一只银色的hellokitty毛绒挂件。
栗予十分小心地把它从包里捧出来,动作轻柔得不像在对待一个玩偶,而是一只真正的小猫。
摸着kitty头上的蝴蝶结,栗予的心情稍微变好一些,弯起点唇角,把玩偶向长椅另一端递过去。
程袤川摊开手掌,用掌心掂住了栗予送来的挂件。
“我松手咯。”栗予和他确认,不放心地又强调道,“小心,不要掉到地上。”
挂件还没有程袤川手掌的一半大,他握着这个小小的,松软的,还残留着栗予体温的毛绒玩具,几乎不敢用力去捏,怕碰坏了。
确定程袤川拿到后,栗予饱含期待地“注视”着他,“喜欢吗?”
程袤川对毛绒挂件一类,说是完全无感也不为过。
这只也不例外。
他清了清喉咙,“喜欢。”
栗予的眼角眉梢立刻雀跃起来。
“你的那只是银色的,我还有一个黑色的,就挂在这里。”他抓起自己的包,向程袤川展示拉链上的小玩意儿。
什么意思,情侣挂件吗。
程袤川无所适从地唔了一声。
“我觉得银色的更可爱,所以就留给你了。”栗予接着说,“你喜欢哪个?如果你更喜欢这个黑色的,我们也可以交换。”
他又略带紧张地补充:“都是我前几天新买的。”
程袤川回答:“不用,这个就挺好的。”
栗予放下心,又叮嘱他:“这个是限量的,很难买,你答应我,要好好爱惜。”
只是个玩具而已,怎么有那么多可废话的。
程袤川不明白。
眼前栗予喋喋不休的样子,像个舍不得喜欢的玩具,但又想和好朋友分享,左右为难的小孩。
六岁以后,程袤川就没有听到过这种话了,他莫名不适,齿根像烟瘾犯了似的发痒,愈发无从回应。
他一边把这种情况解释为栗予实在太过幼稚,以至于让自己觉得尴尬;一边想起小时候,他和程袤山之间从来没有分享,只有大打出手。
程袤川在这一分钟里,思来想去到了头疼的地步。
他没由来地冒出个念头,如果栗予是他的弟弟该有多好。但当然不可能把这句话说出口,他不想让栗予做他的弟弟。
还好,栗予是个熟了之后话题十分密集的人,程袤川只需要适时附和就足够。
他知道了这是栗予每天回家路上必经的公园,傍晚六点钟时,夕阳会从他们头顶这几棵植物的树梢落下,海湾宁静碧蓝,桅杆在风中互相碰撞。
时间渐渐晚了。
栗予面对chasen时总是充满分享欲,说得口干舌燥。
忽然想起什么,他问道:“几点了?”
对面回答:“快十点了。”
“好快啊。”栗予自语似的道。
chasen不置可否。
公园临海,树丛密集,太阳下山后,白天的余温一点点流逝,夜风清凉,带着海水的咸腥味。
栗予有点冷,把腿蜷缩到了长椅上,抱住。
Chasen虽然总爱捉弄他,似乎还有回避型的倾向,但至少是个诚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