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苟醒过来,他不知道要说什么,第一次跟天使先生吃饭有点紧张。
餐食很快端上来,他学着Brian的样子用刀叉。
嘎吱嘎吱,刀刃与盘子摩擦。
咻~戳飞了一块牛肉。
Brian:…
他擦了嘴,站起身。
在林苟紧张的目光和暗处注视他们的后勤部工作人员的惊愕中俯下身。
这是他们今天第二次离得很近,那股气息不受控制地窜进林苟的鼻腔。他的手背被覆上,Brian的体温略低。
他握着林苟的手,教他切牛排,“像这样,顺着肉质的纹理切,再这样撒上盐…刀不要握得这么紧,手指用力,对…很好。”
双手都被别人接管,也不能用翻译器。
林苟全程木偶一样被Brian带着切牛排,只听懂了一个good。
Brian语气温和,充满耐心。
林苟下意识扭头看他,金发擦上他的睫毛,有点痒,他对上那双和嫩芽一样的绿色。
他想起小时候爬树摘下树芽,放在嘴里,是甜的。
“懂了吗?”Brian问他,站起来拿着自己的手机进行翻译。
“嗯。”林苟咬下一口牛肉,肉质细嫩,汁水充盈,比他这辈子吃过的肉都要好看。
他举着刀叉,像个小战士,对Brian说:“您对您的朋友也是这样吗?”
“我不需要朋友。”Brian重新坐下,眼里扬起笑意,“我需要一位伴侣。”
见对方又提起这件事,林苟尴尬地垂下眼,“我,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当然可以。”
Brian宝石般的眼睛注视着林苟,转移话题:“想听听我的表哥吗?”
外国人有钱人也有家长里短吗?
林苟被吸引得抬起眼,边吃边听。
Brian一出生就是家族最受瞩目的家庭成员,坎特伯里大主教亲自为他受洗。
“我的父亲是爷爷最喜欢的儿子,他离开以后,我的处境…”他停顿,迷人的眼眸似有悲伤,像坐在一轮弯月上抹眼泪的天使。
“…很不好。”
林苟心里一紧,又听对方说:“母亲也离开了我。”
林苟桌前的手握住拳,喃喃道:“我也一样。”
Brian观察着对方的神情,悠扬的声音带着魔力闯入林苟思念亲人的小心脏。
“所以我需要一位伴侣,或者说是一位家人。”
“家人。”林苟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布雷奇家族不会为难任何一位背井离乡的少年。”Brian温和地许诺:“你可以继续住在贝加庄园,作为家族的客人。”
林苟一顿饭吃得七上八下的,分了心,没有仔细看翻译器上的文字。
两人安静地吃完长达2小时的晚餐,现场音队换了十几首古典乐。
挑高的穹顶缀着巨大的水晶灯,光线落在餐桌上。
银质烛台、骨瓷餐盘,壁龛里的青铜雕塑,墙上那幅林苟不认识的油画是莫奈的真迹。
在这片富丽堂皇空间里,林苟就像一块突兀的补丁。
他心里那点窘迫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点燃。
原来高档的牛肉这么好吃,原来照明的灯可以不只是惨白的灯管,原来椅子可以不只是硬邦邦的塑料。
吃饭的时候,电视里才有的外国乐队会跑到你家演奏。
他悄悄抬起眼。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像被精心包裹在丝绒盒子里的珍宝,安静地敞开,只等着他光临。
林苟跟着起身,准备离开。
Brian照例走在所有人前面。
突然转身,随之而来的是伸向自己领口的修长手指。
微微冰冷的指腹擦过林苟的下颌,落在领带结上,轻轻拉扯。充盈的氧气流入气管,一同流入的还有熟悉的气味。
Brian的视线在林苟眼里短暂停留了一下,滑到嘴角。
“你系得太紧了,不会呼吸困难吗?”
林苟没听懂,大约也知道他说了什么。只是说不清为什么,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那根手指和他的主人一样强势,林苟在手指触及自己嘴角之前握住他。
Brian也愣了一下,这不是林苟第一次反抗自己。
之前他用撑窗的铁棍挑逗警告的那次,这个中国人也是直视着自己,然后反抗。
这样有趣的一只野狗,让Brian心口一紧,澎湃的血管扩张,产生强烈的刺激感。
终是林苟先松手。
Brian打量着他的神色,眼底有着隐隐的得意。
但这并不能让他完全满意。
Brian点了点林苟的嘴角,又指指自己的嘴角。
原来他是想伸手帮自己。
林苟看不到,下意识相信对方在提醒自己嘴角沾到污渍。
他刚想为刚才不友好的动作道歉,就见Brian又有了动作。
他直接抽出林苟西装口袋的口袋巾,擦上自己的嘴角。
唇峰饱满,颜色鲜艳,像将红莓果的汁液都揉进了嘴唇。被米白的口袋巾轻轻擦过,漾起轻微的水波。
两人的视线勾缠在一起。
林苟脑子空白一片,眼睁睁看着对方把带着红莓果气味的口袋巾,塞进自己手心,然后离开。
第11章 天使与魔鬼-3A
“少爷带你去哪儿了?”
西翼二层的走廊传来叽叽喳喳的闹声,贝加女管家丹妮太太在楼梯口,呵斥:“修利!你在喊什么?马厩的睡着的马都被你吵醒了。”
仆从们男女分开居住,男仆的卧室唯一能进出的女士只有丹妮太太。
修利从门框伸头,乖巧地说:“这就准备睡了,丹妮太太,我已经15岁了,这是男人们的卧室,您这样会让我害羞的。”
他总说些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话,丹妮太太用小木棍敲了敲扶手,警告他:“别耍花招,赶紧睡,你在别人房间做什么?”
修利嘿嘿一笑,“我找他有话说,您早点休息,丹妮太太,晚安。”
关上门,脸色一边,修利继续刚才的问题:“少爷到底带你做什么了?”
林苟将那套华贵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挂进衣柜。
他的睡衣被丹妮太太放在床尾,正准备拿了睡衣去洗澡,苍白的翻译器举到他眼前。
握着手机,睫毛乱动,林苟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说,他不知道要说多少。
说天使先生给他买了许多衣服,还请他吃了全世界最好吃的牛肉吗?
还是要说数次被他捕捉到的香气和对方略低的体温。
说那双饱满的嘴唇?
还是说...那块被他藏起来了的口袋巾。
想到这里,林苟呼吸都要停了。
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修利看着紧闭的浴室门,在心里冷哼,少爷一定不喜欢这个没礼貌又无趣的中国人。
他怎么可能会是贝加庄园另一位男主人呢?
他甚至自己带着睡衣进浴室,少爷肯定没有教过他。
修利羡慕地摸了摸那套漂亮的衣服,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这个中国人在庄园算什么呢?
不是主人,不是仆人。
更不是少爷的朋友。
林苟洗完出来,修利怒气冲冲地撞过来,大喊:“我的手机呢?”
林苟:…
修利在翻译器上打字,“你是不是弄丢了我的手机,我检查了你所有的东西,都没有看到。你到底丢在哪里了?你这个倒霉的中国人!”
林苟今天去过太多地方,陌生的,金碧辉煌的地方,他还没细想,举着手机反问:“你不是说,那是你唯一的手机吗?”
修利被抓到错处,结结巴巴地说:“我,我那样说是担心你毛手毛脚会弄丢。”
他很快反应过来,凶巴巴的:“不管我有几个手机,你都弄丢了,赔钱!”
钱是没有的。
1便士都没有。
来到英国不到一周的时间,5镑的工作都没有找到他就欠下899镑的巨款,林苟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凌晨三点的英国,飘着细如蛛丝的雨,贝加东翼的瞭望台在雾霭中只露出模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