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板见他说得真诚,盯着那双黑眸,看了一会儿对女孩儿挥挥手。身边人都走远了一些,孟老板跟林苟碰了个杯,他饶有兴致地说:“上次我有意给你们公司介绍个客户,你怎么没接”
大老板都不喜欢被拂了面子,他语气轻飘飘的:“看不上我的人?”
林苟又给自己倒满,仰头喝光。
“承蒙您看得起,技术方面我们自然有信心,但孟总您介绍的企业规模和我们差距很大,要求和速度,以我们团队目前的规模完不成。做砸了,不止是公司的损失,还连累您丢了面子。”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孟老师找不到错处,放下酒杯,说:“你真的很有趣。”他上下打量着林苟,掩饰不住的欣赏:“现在的年轻人,什么生意都敢接,胃口大得像个无底洞。也正常,市场份额就这么多,争夺资源争夺机会。而你呢,就守着自己眼前的业务体量。”
林苟:“也不是守着不扩张。”他给孟总倒了酒,声音不重,但很坚:“能接的接,接不了的再多也不要。”林苟又干了整杯,给足孟老板面子:“钱拿太多了,真能把人的命都买去。”
今晚一坐下哐哐几杯都干了,孟老板找不到可以说的,跷着腿抽烟,“你在这个公司干了三年?”他知道林苟有个合伙人,挥挥手,“来香港吧,跟我干。”
他吸口烟,眯起眼,问:“资本家也不都只知道剥削的,你看你专业过硬,人品能力各方面都没的说,怎么还在租房子?”
被人调查了底细,林苟脸上还是淡淡的,“我欠了钱,要先还债,孟总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暂时不打算离开南番市。”
孟老板面色先是阴沉着,眉头一挑,突然笑开:“不跟我干,跟我睡怎么样。”
林苟这个大客户荤素不忌早已不是新鲜事,他只是笑笑,跟孟老板碰个杯,扭头看前边唱歌的小明星。
孟老板越看林苟越喜欢,五官深邃,虽然算不上精致,眉宇间有种旺盛的野生感。
第一次合作去他们公司突击视察,林苟就穿了一件普通的黑衫牛仔裤,对自己的专业侃侃而谈,全神贯注,十足的工科男。
可上了谈判桌,西装领带腕表,言谈举止,又透露着很自然的,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矜贵气。
神秘莫测的年轻人最带劲,如果林苟是上面的,孟老板也不介意自己换个位置。
所以他不死心,继续扔出鱼饵:“我在香港有几间公司,大部分产业在英国,我以后是要回英国养老的。跟了我,以后带你去英国定居如何?听说你以前在英国留学?学校挺不错的,你能考进去,有点真本事。”
那所大学只有两种人,一种成绩好的,一种权力塔尖的。
像林苟这种没有家世的黄种人,通常是前者。
林苟本来不想顺着孟老板的话再说什么,打算再赔几杯回公司还能看看下午跑出来模拟数据。
旋转灯球从他脸上扫去,林苟耸耸肩,神色淡淡的,扔下一句。
“真不巧,大不列颠这辈子都去不了了,我被永久禁止入境。”
第53章
林苟没有在大雨天,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去英国。
但Brian说再也不想在英国见到他,却是说到做到。
某次,一位重要客户要求林苟和吴杰齐临时飞去伦敦面谈工作。
得知自己被禁止入境,林苟的心毫无预兆的被按进冷水中。
勉强压抑异样,林苟迅速安排了技术主管和吴杰齐出发。
对外只说他身体突然抱恙,被告知禁止入境的事情只有吴杰齐知道。
吴杰齐问:“什么原因,你知道吗?”
林苟问吴杰齐要了根烟,声音随着灰色烟雾缓缓吐出,“欠了一笔钱,还不少。”
问清数,确实不少。
但吴杰齐是个富二代。
常说,不怕富二代吃喝玩乐买表买车,就怕他们心血来潮去创业。
吴爸爸听说儿子要搞什么人工智能机械项目,吓得立刻动身,要亲自见儿子合伙人。
只用了一顿饭的工夫,老吴总笑容满面,十分满意,大手一挥说公司的启动资金他再追加200万。
上车前拍拍林苟的肩膀,说:“吴杰齐要是干不出明白,这辈子也就废这儿来,你到时候来东北,来叔叔的公司帮我。”
林苟瞥一眼吴杰齐。
吴杰齐早已习惯被老爷组怼,在一旁翻白眼,林苟笑着把吴爸爸送上车,学着北方口音说:“那感情好,到时候我一定去投奔叔叔,我喜欢纬度高的城市,凉快。”
多亏了靠谱的合伙人,吴杰齐在南番扎下来。
不过借钱给林苟还债的事情,被拒绝了。
吴杰齐不明白:“欠我的总比欠外人好吧?别拖了,再惹上什么国际官司,律师费可贵!”
林苟很肯定,说不至于。
这在吴杰齐眼里十分奇怪,好像林苟很了解债主,又有点诡异信任对方。
另一方面,以林苟一是一的性格,肯定是赚了多少赶紧还多少。
可他好像不太急,对方也不来催,就这么每个月每个月的,一点点还,挤牙膏似的。
八万英镑,三年间,林苟还了三万多,每个月数额不定,打进一个英国账户。
除了银行自动设置的到账成功的邮件,这笔钱活像笔无主的债。
可就在三天前,账户出了问题。
为此林苟特意去了趟银行,银行说钱出去了,只是不知道对方的账户出了什么问题,不接收。
搜索几家和那个人有关的大集团,没有任何负面新闻,其中两家的股价甚至年内创下新高。
社交媒体自然没有出现他的身影,林苟只找到一份布雷奇家族的某个赞助亚洲孤儿的基金会公告,熟悉的雄鹰印章。
第二天,他给Doris发了一封邮件,对方回复得很快,内容却很生硬:【无可奉告】
昏黄的屏幕光线笼罩住林苟,把他的脊背轮廓拉得很长,边缘模糊在沉寂的空气里。
林苟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多花费了些时间才在收件人地址里输入一个联络地址。
【尊敬的布雷奇先生,您的银行账户出现故障,可否让秘书告知相关信息。】
署名是林苟的拼音。
按下发送键,他忍不住想Brian可能回复的内容。
冷漠的-以后不要再打钱了。
傲慢的-我不想跟你扯上关系…
收件箱里很快+1,【您的邮件已被退回。】
早在被禁止入境时,林苟就已做了各方面的准备。
汇款中断,邮件退回,一件一件昭示着Brian想跟林苟彻底斩断的决心。
黑色的英文字母在屏幕上飞舞着,画出两条线,一条五彩斑斓的,往前,一条黑色的,落后。
这笔钱拖了太久,被两个洋流浸泡了咸湿的海水,太重。
要尽快还清。
林苟起身,从冰箱里拿出几瓶啤酒,拉开拉环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液体顺着嘴角划进锁骨,淌过胸膛。
他反手拽着后颈领口,往前一拽,脱了衣服走进淋浴间。
冰凉的水流顺着头发流向强健的背脊,林苟在淋浴间里待了很久,玻璃上始终没有一丝雾气。
——
11月的新加坡依然炎热潮湿,一场短暂的降雨过后,林苟和同事一起去客户公司。
在被英国殖民的一百多年里,新加坡被烙上很深的英式色彩。经过圣安德烈大教堂以后,道路严重堵塞,两人便下了车。
女同事约了朋友吃饭,两人分道扬镳约定明天机场集合的时间。
林苟不着急回酒店,从教堂出来,远远看到高级酒店前停了好几辆轿车,车辆周围围满了保镖,酒店经理出来迎接。
车里走下一位年轻的男人,在一众黑色西装里穿着一套显眼又华贵的绛红色西装,金色头发耀眼,他迈昂首扩步,径直走入簇拥圈。
仅匆匆一秒的侧脸闪过,林苟只觉得Brian比以前瘦了。
当晚手机推送了新加坡盛名的经济会议,林苟翻到底,没能从任何一张照片里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