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暖年(113)

2025-12-17 评论

  这很像郑沅能做出来的事。那他现在过得好吗?

  自己下面要讲的话还有必要吗?

  新增的阅历让郑家凯在那些话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无数复杂的思考,最后选择了闭嘴。

  “但是什么?”

  郑家凯顿了一下,原本到嘴边的话似乎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他举杯和郑沅碰了下杯子,目光落在他手上,“什么时候的事?”

  郑沅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戒指,他尴尬得无地自容,立刻把手从桌上拿了下来。

  郑家凯看郑沅脸色发白,刚沉淀下去的目光又起了波澜。

  郑沅这小子什么反应?

  他找的对象很一般?难道真的是随便找的?

  这个认知让郑家凯的胸口顿时一阵烦闷。

  郑沅兀自心虚,说:“你误会了,这只是我随便戴着玩的。”

  郑家凯看过郑沅那张没什么变化的脸,有些复杂的情绪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他喝了一口酒,说:“害怕我打听你的对象?你放心,就算我问了,我也不会和哥哥讲,甚至不会提起在这里遇见你的事情。”

  郑沅生硬说:“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不会想听到我的消息。我也一样。”

  郑家凯看着态度突然冷淡的郑沅,语气笃定说:“你真的还在恨我哥。”

  郑沅含糊说:“我们不要聊私事了。”

  “行,既然你觉得我在追问你的私事。那换个话题——你想不想知道,在你爸和我哥那件事之前,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你的‘仇人’是谁?”

  “什么意思?”郑沅嘴角紧绷,说:“不是你说,理不清楚,让我算了吗?”

  郑家凯目光从郑沅苍白的脸上扫过,最终停在手中的酒杯上,和郑沅对话换成了他们都更熟悉的粤语,但声音透着一股压抑的沉重:“那次我回HK,本来就在查基金会,看谁在暗地搞小动作,想把手伸得太长。那天早上接到林孝琪的电话,我就去问咗Daddy。”

  “你知道SLF成立初衷是为了我妈咪吧?但一开始就是笔交易。”

  SLF基金会的基石,是郑荣两家共同注入的145亿美元巨额资产,宣称独立运作,并约定此后每年从各自集团年利润中划拨3%,作为其运营资金。这是一个天文数字,足以撬动任何一方的神经。

  起初,荣书灵,作为荣家的千金、郑家的儿媳,担任基金会主席,而郑启文则作为执行董事,共同掌控着这笔巨额财富。这一安排在当时看来,这被视为两大家族共赢的精心棋局。但随着基金会资产的不断膨胀,人的贪婪和野心也如同被过度饲养的猛兽。

  十三年前,郑家有人开始挪用基金会资金,用于家族的私域投资,意图在未来的变局中为郑家巩固筹码。

  此事一旦暴露在荣家面前,不仅两家维系多年的体面将荡然无存,更将引爆一场不可估量的市场震荡与家族信誉危机。

  “所以在荣家,或者说,在我外公察觉之前,一场阴谋开始了。”

  而牺牲品就是荣书灵的长子郑家灿。

  作为荣家的嫡系外孙,基金会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郑家灿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慑。他的“罪行”——无论是精心捏造的经济问题还是被放大的桃色丑闻——都足以成为掩盖那笔巨额资金黑洞的完美幌子。关于他的“丑闻”一旦发酵失控,不仅郑家颜面扫地,荣家亦难独善其身。即便荣家盛怒,但也只能投鼠忌器,难以发作,更何况深究资金去向,只会牵扯出更多不愿被曝光的内幕。最终,荣家只能被迫接受“内部处理”的结果,以最小的代价止损。

  风暴之下,郑荣两家暂时休兵,事件真相被迅速压下。外人所见,所有的算计都只是一场豪门父子内斗的争产好戏。

  最终,除了郑家灿,似乎所有人都全身而退,两家继续着表面上的平静和冠冕堂皇的体面。

  郑家凯口中的真相如同闪着寒光的棱镜,每个切面都折射出更深、更冷酷的阴谋。

  郑沅只觉得呼吸一窒,脑海中浮现出郑家灿那双深邃而疲惫的眼睛。

  “你爸的事,是郑家人出的手,他们不想事情彻底暴露,也要做场戏给哥哥看,当系一个‘交代’”。

  郑沅面容苍白而紧绷:“他还有一个交代,那已经无声无息死掉的人呢?”

  “放低啦,Chris。”郑家凯看着他样子,叹了口气,“死人债,留给下面嘅判官。”

  郑沅说:“所以,是你爷爷安排的,对吗?”

  郑太利已经死了,所以郑沅的仇,成了一笔无人可追究的死人债。

  见郑沅已经猜到,郑家凯在开口时声音艰涩:“大姑她凭什么敢肆意挪用资金?她赌的是时间,赌的是荣家对基金会的掌控力,也赌的是爷爷会在背后默许。”

  郑太利的筹谋,从来都是郑家王朝的长远利益。他默许,甚至亲自安排了女儿的越界之举,并在最终,需要替罪羊来平息风波,保全大局时,那个被选中的是他自己寄予厚望的孙子郑家灿时,他同样选择了冷酷的默许。至于和郑沅的父亲一起被抹除的那个女人,也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平帐”工具。

  郑太利也从来这样教育他的继承人,家族的荣耀和延续,永远凌驾于个体的情感与牺牲之上。

  “个个都说我哥是太子爷,”郑家凯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眼圈却微微泛红,“但是当年他经历的那些,到底算什么。我以前不懂,只以为就是我爹地做出的蠢事,听说哥哥回家那天,爷爷还让他跪了一夜,因为他疏忽才被人算计。太可笑了,他们怎么会这么会演戏?”

  看着郑家凯翕动的嘴唇,支撑着郑沅的“恨”好像突然不够坚硬,让尖锐的疼痛刺痛了他的神经,太阳穴突突跳动,眼眶也热得发胀。

  郑沅忍不住想二十一岁的郑家灿,作为天之骄子、作为众星捧月的家族继承人,转瞬间就面对至亲的背叛和利用,差一点就要声名狼藉、前途尽毁的时候,他在冰冷的拘留室里、在四面楚歌的绝境中,究竟在想什么?是无尽的愤怒,还是彻骨的寒心?

  他曾认真说:“不用担心。你和Riceball的基金是独立在郑家之外,以后就算他什么都不会,还是搞得掂。”

  “你不希望他做你的继承人吗?”

  “太累了。”

  “是对他没有期望吗?”

  “有。不过不需要他好辛苦才能做得到。”

  也曾说:“所有的事我都能处理好,我只想你和Riceball能在那些是非之外”。

  这些承诺字字句句全都是真的,因为全都源于曾经的万劫不复才换来的清醒。

  但是郑沅,却靠着那些他视为“理所当然”的恨意,靠着对父亲之死的偏执归罪,亲手将郑家灿为他们撑起的那片庇护,砸得粉碎。他还曾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字字诛心地说:“我恨你,郑家灿,我恨你,这是我唯一能对你的报复。”

  下午的会议依旧漫长而专业,郑沅代表他的导师进行了一场关于未来气候模型预测不确定性分析的报告作为谢幕。在会议结束后,迎来的是由气候组织和市政府主办的晚宴。

  晚宴是政客主场,郑沅一向不喜欢这种社交,但又少见的留下来,目光不时在人群中搜寻着郑家凯的身影。

  白天郑家凯的话他没有办法不在意。

  虽然郑沅不会像以前,遇到无可挽回的结果,就去徒劳地想,如果、如果当初……但是郑家凯的话还是让他有些蠢蠢欲动。

  终于在人群夹缝,郑沅看到郑家凯和几位白天坐在他身边的几位银行家一起离开。

  这次郑沅没有像白天那样不管不顾地上去打招呼,心想,原来他说晚上有约是真的。

  郑家凯也成了和他哥哥那样独当一面的人了。

  郑沅低下头,无名指上的戒指提醒着他那个虚构的身份,以及那个遥不可及的人。

  刚才看着隔着很远的、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的郑家凯,郑沅这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逃避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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